正文 第54章(1 / 2)

第 49 章

謝醉橋坐到了湖畔的一塊方石之上,望著湖麵隨了風波不斷蕩漾著的粼粼月影,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少女的身影。如初放的一朵素心蘭,幽幽含香。

她當得起最重的對待。

他既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隻要她也有心於他,他便定不會放手,要給她這世上最重的對待。

今日是她芳誕。他知道自己的堂弟備了禮而來,他也想贈上他為她備的賀禮,哪怕她收不到,那也是他的心意。

他摸出了隻六孔頌塤。

空曠寂遠的湖麵之上,和著水聲月色,飄起了第一個音符。

水閣那邊廂,戲舫台上,正有一女孩隨了絲弦在唱曲子。大船之上,眾女孩們也沒心思聽曲,或談笑,或在玩著酒簽令作樂。明瑜正笑看著又輸一次的謝銘柔被令再飲一杯,搖頭直歎運道不濟,女孩們紛紛起哄之時,耳畔忽然聽到幾聲遠遠的樂音。一怔,再聽,隨風又傳了來,已辨出是塤聲。

塤列八音之土,與同音係的蕭管相比,即便是如泣如訴之時,也獨具一番厚重之感。前世裏她隻愛琴蕭和鳴,這一世或許是心境大變,獨愛上了塤的古樸淳綿。

這上古時曾被視為上音的塤,如今因了世人俱愛靡靡絢爛之音,早沒落凋零,平日也不大能聞到了。忽然在自家園子裏聽到這聲音,也是有些納罕。

對麵台上的女孩還在唱“荷香冉冉,薰風蕩蕩,珠簾高卷,海榴開放”,這隨風而來的飄渺之音也並未引起她近旁女孩們的注意。謝銘柔此時已經被架住強行灌下了一杯酒,嬉笑聲中大家又開始了下一輪。

明瑜側耳細細捕捉著那因了近旁嘈雜而斷斷續續的風中塤聲,終辨識出了曲調。竟是從《悟鬆溪》琴譜中化出的《碧澗花月》之曲。

碧澗月明,灩灩清流,回旋芳甸,月照花林。何人初見月,何年初照人?今夜扁舟子,相思花月間。

一曲終了,明瑜耳畔仍是女孩們的嬉笑之聲,舉目四顧,唯見湖上月影徘徊,水聲寂寂。若非那塤音猶似回蕩在耳際,方才便會以為自己是在幻聽了。

父親請來的教坊班子女孩們就在自己對麵,園子裏的仆從下人斷不會吹奏。曉得今夜除了這些女孩們,他們各家的兄弟也大多是來了。難道是那些人中的一個?會是誰?

她腦海中忽然跳出了一個人,隻還沒細想,隻聽“嘩啦”一聲,酒席之上傳來一聲杯盞相撞之聲,驟然打斷了她的思緒,望去也是有些驚訝。見席上此刻鴉雀無聲,十幾雙眼睛都望著方才起了爭執的蘇晴南和冷幼筠二人。那杯子便是蘇晴南丟下的。

“不過吟幾句不關痛癢的酸詩,就還真以才女自居了。這般的尖酸,到了京中還真以為自己就能得勢?”

蘇晴南看向冷幼筠,嘲諷道。

冷幼筠不甘示弱,亦反嘲:“你家有個姑姑倒是在京,可惜不過是個側位的命。我便是不得勢,你又能見得比我好多少?”

原來方才眾女孩正說起明年的入京選秀,全江州也就謝家與她兩家有資格。她兩個平日裏一直就不大對眼,方才一言不合,便這般吵了起來。

前世裏,明瑜曉得謝銘柔因了她父親治水不力的緣故,自然未過篩選,冷幼筠亦未過。反倒是蘇晴南入京後,因了家中關係走動,最後被配給了滎靖王府的三子。若非謝醉橋英年早去,謝靜竹便要與這蘇晴南成親眷了。

此刻見她兩個爭了起來,連各自的丫頭也一道摻和,忙過去勸和。

冷幼筠平日性子本就有些孤標,吵了幾句,自覺受辱,恨恨拂開了勸說的眾人,到了船頭大聲呼喝停在下麵的小船過來,要先行而去。蘇晴南隻是坐那裏不動,冷笑不語。

明瑜曉得再強留下冷幼筠也是無趣,見她去意已決,想了下,便托謝銘柔代為暫時招呼下船上的女孩,自己陪了冷幼筠下了小船,命船娘擺渡到了檎梅水閣,與留在那裏候命的媽媽們一道,一直將她送到了二門。早有人去通知了冷家公子,沒片刻那冷公子也出來,送走了人。

明瑜方才送冷幼筠時,走的自然是寬道。此刻回來,她曉得緊靠湖邊有條近些的草徑。想起船上還有一船的客人,叫久等了不好,便擇了湖邊草徑,匆匆往水閣方向去。行至望山樓與水閣中間之時,忽然唬了一下,見對麵竟也正過來了個人,再一看,竟是謝家的那位謝醉橋。再避也是來不及了。他也早看見了自己。猶豫了下,便朝他走了過去,停在幾步之外,微微見了禮,含笑叫了一聲。身後一直隨行著的春鳶與幾個媽媽見狀,早也停了下來,在不遠不近的十幾步外候著。

謝醉橋方才對著湖月吹了一曲賀她芳誕的花月好,雖不知她到底有無聽到,隻心中也無遺憾了。又獨自坐了片刻,正想起身回去,沒走幾步,不曾想卻竟叫他這般對麵撞上了她,腳步一下停了下來,見她朝自己行來、站定、見禮,月華正染上她的眉梢,映得笑容皎皎,直欺他心。想開口說句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那樣定定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