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謝醉橋剛退出禦書房,便見裴泰之還站在白玉欄杆邊的那株烏柏樹旁,正在與正德身邊伺候的王公公在低聲說話,遠望去見他雙眉仿似微蹙,稍停了下腳步。
裴泰之見謝醉橋出來了,便朝他笑了下。王公公忙朝他二人招呼一聲,便急忙往書房裏去。兄弟二人便一道並肩沿著甬道往出宮的雲台門而去。此時路上無人,遠遠不過幾個宮人在灑掃除徑而已。
“方才你與王公公可是在說皇上的身體?我見你似有些憂心。”
謝醉橋壓低了聲,問道。
裴泰之方舒展開的眉又微微皺了起來,道:“皇上如今是愈發信那個李同福了,設了仙宮奉養那道人不算,每日裏必定還要去那裏打坐兩個時辰,又服用那些不知路數的丹藥。隻我見他非但沒有養精益神,這一年裏氣色反倒敗了不少。”
李同福從前是京郊仙霞觀裏的道士,自稱年過七旬,卻是齒健發黑,皮膚潤澤,不過四五十歲的模樣,被人傳為活神仙。正德數年前自覺身體不如從前,太醫院的養藥亦不大見效。大凡做皇帝的,最怕的就是年老體衰,有次偶爾從嚴妃口中聽聞此道人的名聲,便傳進了宮裏。一番覲見過後,見李同福一派仙風道骨,又自稱最擅養生之道,這才保有不老容顏,如獲至寶,當即便給留在了宮中。及至今年年初,沉寂多年的後宮中,竟又有個才人傳來懷了龍種的喜訊,雖數月後便因了先天不足流產收尾,隻正德卻也足夠欣喜,自覺年輕了不下十歲,對那李同福更是寵信有加。
謝醉橋自然亦知曉這個,道:“我記得從前有禦史聯名彈過那李同福,道他從前在仙霞觀中有淫辱婦人之舉。隻皇上壓下不動,這才無可奈何。表哥既擔憂皇上身體,何不多進言勸他幾句?”
裴泰之臉色有些陰沉,半晌才道:“從前提過一回,被他駁了。他雖九五之尊,隻生死有命,隨他去便是。”
裴泰之雖是皇帝身邊近臣,隻用這般的語氣提及當今皇帝,卻是極大的不恭。謝醉橋亦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有些驚訝。心中忽然掠過一絲怪異的想法,想起從前隱隱聽到的傳聞,略微揚了下眉,默不作聲。
裴泰之大約亦覺到自己失態,搖頭笑了下,轉了話題看向謝醉橋道:“你和那阮家小姐的事,皇上怎麼說?”
謝醉橋聽他問這個,嘴角便忍不住浮出絲笑意,道:“皇上說等明年春便賜婚。”
裴泰之看他一眼,笑歎道:“醉橋,你膽子愈發大了,竟連這樣的法子也敢用。幸而此次誤打誤撞成了事,外祖又是個一貫聽你糊弄的。隻等到姨父回來知道了,我料想你小子沒好果子吃!”
謝醉橋哈哈一笑,道:“大不了關了門被家法伺候打幾棒子而已,我爹還真能拎了我腦袋去禦前請罪不成?”
裴泰之見他說話間神采飛揚,顯見是愛極了那個榮蔭堂裏的女兒,才會行這般天下之大不韙,心中也不知哪裏來的觸動,忽然有些悵惘,隻很快便壓了下去,笑道:“如此哥哥便恭賀你得償心願了。”又壓低了聲道,“三殿下性子執拗,不是這般容易服輸之人。一日未成婚事,你須得一日提防。”
謝醉橋收了笑,點頭道:“我倒是恨不得立時便將她娶了過門才放心。隻如今能這般,比我原先預料的已經順利了不少,也該當滿足了。便是沒你提醒,我自己也曉得。”
二人說話間,已是出了宮門,這才各自分別,從宮門守衛那裏接過馬韁上馬而去。
謝家的昭武將軍府在城東的應天門之側,曾祖時便由高祖賜下。南麵臨街,高門邃宇,正門門楣上懸高祖欽賜的金字匾牌。雖因了多年未曾重刷油漆,看著有些陳舊,隻氣派仍宛然在目。謝家祖輩和謝母俱已過世,謝家二房如今在江州,謝醉橋的父親又不在京中,如今偌大的一座宅邸中,也就不過住著謝醉橋兄妹二人和高崚等家人而已。
謝醉橋一回府中,先便去見了妹子謝靜竹。找到她時,見正與乳母徐媽媽和幾個丫頭在做針線,屏退了人,隻剩他兄妹兩個了,這才把明瑜已入京,如今就在餘縣的事提了下。
謝靜竹歡喜過後,埋怨道:“好個哥哥,竟把我瞞得這麼緊。阮姐姐過來這麼多日了,如今才叫我曉得!”
謝醉橋嗬嗬一笑,道:“我若是再告訴你,她往後就要成你嫂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