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犯了眾怒,不把他扣下,隻怕這裏的民眾便要群起攻之,到時場麵必會大亂,所以謝醉橋才下令捉他。
士兵得令,立刻朝那少年圍去。不想這少年卻絲毫不懼,反而哈哈大笑道:“謝大人眼力果然不錯,我確實不是初來乍到。凡是這地界的人,誰不知道從前天神節會的開鑼之箭,向來都由草原第一勇士所發,這才是對天神的最大敬拜!如今也不知為何,竟摒棄了這規矩。我曉得謝大人是謝南錦將軍的公子,從前也曾在這裏僥幸贏過幾仗,隻論到草原第一勇士,隻怕就未必了……”話說著,雙手抱胸,笑而不已。
他這話說的倒也沒錯,隻都是幾十年前雲城被西廷所占之前的舊事了。如今從這少年口中道出,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被勾出回憶,一時唏噓不已。
謝靜竹幼時失母,身子又弱,性子難免溫弱了些,後來遇見明瑜,這幾年又在江州陪著父親,見識胸襟比起小時自然大不相同。畢竟是將門之女,如今到了這天高地遠無拘無束的邊城,骨子裏的血性更被激發了出來,見這異族少年竟公然這樣譏嘲自己視若神祗的兄長,哪裏還忍得下,站了起來哼了一聲道:“聽你這意思,你覺著自己是草原第一勇士了?我曾讀詩經,雲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用在你身上最恰當不過。哦,對了,看你這樣子,不定連詩經是什麼也不知道,要不要教下你?”
她聲音清脆,吐字如珠如玉,話一說完,邊上的江夔便拍了桌子大笑,四圍之人也都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那少年見搶白自己的竟是個少女,膚白似雪,眸如點漆,一身水藍衫子,立在那裏,一副輕腰欲折的模樣。他平日所見女子,大多健美,何曾遇到過這樣秀麗雅致的?一張黑臉漲得通紅,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明瑜沒想到小姑幾年沒見,竟也如此伶牙俐齒起來。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曉得謝醉橋自己定能處置好這事,忙將她扯了回來叫坐下。
謝醉橋見場麵亂了,抬手壓下笑聲,望著那少年道:“第一勇士我自然不敢當。若是小兄弟早些提醒,我倒可以開設擂台,能者勝出,射今日這開鑼之箭。隻如今各方來客已齊聚雲城,隻等著天神節會開始了,箭在弦上,我身為一州之牧,少不得暫代引弓。待明年之時,必定競擇勇士,到時小兄弟再來便是!”
少年哈哈笑道:“我最瞧不起你們漢人心口不一。我便直說了,我要與你比試一番。你若勝過我,我自然認輸,你射那開鑼之箭,隻你若輸了,今日這箭,就要由我來發!”
他此話一出,噓聲便四起。少年並不以為意,隻是緊緊盯著謝醉橋。
謝醉橋略微蹙眉。
這少年服色與長居與此的西廷人無異,隻胯下的那匹馬頭小頸挺,背腰平直,四肢堅實強健,毛色閃亮如油,一望便知是萬中挑一的千裏寶馬,連那副轡頭也是烏金所打,紋路細致異常,尋常人哪裏用得起?這樣一個少年,突然冒出來對自己公然挑釁,且聽他方才言中之意,似乎對自己很是了解。雖不知他背後意圖到底是什麼,隻必定不懷善意。若不震住他,隻怕胡攪蠻纏起來就沒完了。主意打定,便道:“你倒是說說,如何比試?”
“既是射鑼,自然比射箭。”那少年立刻道。
謝醉橋是行家,見他方才射出那一箭,力道準頭都是上佳,便曉得這少年也精於此道,想來對自己的箭術頗為自負,笑道:“悉聽尊便。”
圍觀之人見州牧大人要與這少年比射箭,都興奮起來,睜大了眼瞧著。很快有士兵取了箭靶,立於五十步外的空地之上,約定各射三箭,愈中紅心者,勝出。
謝醉橋望著那少年,笑道:“小兄弟年紀比我小,這第一箭當由你發。”
少年哼了一聲,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取下臂上挽弓,站定位置,引弓而發,隻聽咻一聲,羽箭破空而出,釘入了箭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