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劍難憶抒泄恐懼(3 / 3)

姒瑾眼見周瑜收了藥瓶,皺著苦兮兮的小臉:“疼,我還疼著呢。”

“半個時辰後才會起效,忍一忍”,周瑜嘴上說著叫她忍,手卻又打開了藥瓶,姒瑾幸福地想,就再說個故事吧。

周瑜的動作依舊很輕柔,語調也很平靜:“景帝時,大臣袁盎被刺,屍體上棄有凶器,是一柄新修治過的劍,官府就在長安的削礪工中訪查,一工匠回憶出這把劍是梁王的某位郎官來修治的,由此便查出了幕後主使人是梁孝王,所以說……你還疼嗎?”

“不疼了,”姒瑾聽得如癡如醉,一不小心就被周瑜套出了實話,想改口也來不及了,她是真得很喜歡聽周瑜說話啊。

“既如此,那回房休息吧。”

不要。

姒瑾隻敢想,不敢說,任憑周瑜扶著她走進一片竹林,慢慢地向閨房踱去。二人無話,萬籟靜謐,隻聞草蟲鳴叫。終於,姒瑾沒忍住,打破了沉默:“姐夫,我那麼反常,你為什麼不問我?”

周瑜笑道:“我怕多嘴,惹得三小姐不高興,說鄙人放肆。”

姒瑾心道,好你個雪寧,怎麼什麼都回稟呢?那是一時失控之語啊,偷眼瞧周瑜,似乎隻是玩笑,她思忖再三,打算如實相告。

“在茗香樓,我遇見了一個人,他喚我阿瑾,我並不記得他,可是為什麼覺得他的一顰一笑、他的發帶香囊包括他親昵的呼喚,都那麼熟悉?他的姿貌可謂玉樹臨風,可是說話、行事那麼冷酷無情、喜怒無常,為了試探我,他不惜以我的性命做賭注,說是舊相識,卻對我額頭的傷勢不管不顧,前一刻思念我,後一刻劍鋒就能直指我的脖子!我怕極了,姐夫,那種在死亡邊緣掙紮的感覺,那種性命無法掌控的感覺,你明白嗎?”

周瑜點點頭,語氣擔憂:“浴血沙場的人哪有不明白你的感受的?莫怕,我就在你身邊,慢慢說,好嗎?”

激動的姒瑾在溫柔包容的周瑜麵前卻越說越激動:“嗯,他還說我會武功,可是我從沒有碰過劍啊,站在院子裏,我拚命地想、拚命地去感受,拿著你的劍我卻一點招數都使不出來,隻有一些殘破的刀光劍影讓我頭痛欲裂,可是為什麼我又能躲過他的偷襲?說實話,當我幻想著劍刺進人的肉體,砍斷四肢,血液飛濺,腦漿迸裂的場景,我竟然,我竟然隱隱渴望、莫名興奮,雖然那種嗜血的滋味令我作嘔,但一切好像真得發生過、存在過,或許,我的雙手沾過鮮血,或許,真得有人死在我的劍下,姐夫,曾經的我好像真得殺過人,我怎麼可以殺過人呢!”

姒瑾幾乎是哭喊著說完這段話,周瑜掏出自己的手絹擦拭她滿臉的淚,這孩子確實被嚇壞了,嘴裏勸道:“有什麼怕的都告訴我,有什麼想不通的我替你解,嗯?”

姒瑾索性奪過周瑜的手絹,抽泣道:“我害怕失去的記憶裏與他有過多的牽扯,我害怕過往的生活有一天會冷不防要了我的命。他就像一個惡魔,我明知他不好,卻仍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去親近,這是過去的記憶使然還是習慣使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能啟發我心底深處肮髒的邪念,譬如今天,我毫無理由地斥罵我的丫頭,這是從沒有的事,可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更控製不了行為。我以為有了家,就不會有危險;可是現在,我卻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難以自拔,那張即將吞噬我的漩渦的源頭,也許就是我失去的記憶。每天生活在未知的恐懼裏,我遲早會瘋掉的。”

“那人名諱你可知道?”

“我,我忘記問了。”

“無妨,即便你問了,他說的也未必是實話。”

周瑜俯身摩挲著姒瑾的發,如哄孩子般:“放心,我立即派左壹去查探,你的姐夫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叱吒江東六郡的大都督,你還怕他護不了你麼?乖,瞧你哭的,循兒都比你堅強,讓他瞧見該笑話你這個三姨母了。”

姒瑾乖巧地點點頭,陶醉於周瑜好脾氣的關懷,說起話來不禁帶了幾分嬌嗔:“我記著你的承諾,有你周公瑾在,定會護我周全。”

“嗯,隻要你肯信我、聽我、不欺騙我。”

姒瑾噗嗤一聲笑了,今晚的周瑜溫存體貼,怕不是夢吧?他的手絹還攥在手心,滿是她的眼淚,不是癡念妄想,真好,今晚他同自己說了那麼多的話,他為她受傷的手肘上藥,真好。

“傻笑什麼呢?”

“呃,沒,沒有,”姒瑾向閨房走去,手裏揮舞著周瑜的手絹:“等我洗幹淨了,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