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的府邸,蟬鳴聲不絕於耳,一絲沁涼隨著來人打開的箱子蔓延開來,混雜著屋內燃起的淡淡熏香,交織成了一片清香薄霧。黃花梨木書案後的胤禎眉頭緊鎖,桌上書冊雜亂,他放下方才剛謄錄好的奏折,將其展開鋪在桌麵,又輕輕朝仍未幹透的墨跡吹氣,待他再次抬頭之時,卻發現書案前已立著一人。
“聽說你找到她了?”胤禟急急問話,一雙手砰然扣於桌上,指甲與書案發出幹澀的摩擦聲,混雜著話音滿含的不可思議,竟是有些刺耳。胤禎默默點頭,當作回答。他看向那人微微顫抖的雙手,嘴角溢出一絲凜冽笑意。胤禟搖頭,望著香爐裏扶搖直上的熏香,眼似乎有些微紅,他不經意的揉揉眼睛,酸澀道:“恭喜。”
“何喜之有?”胤禎掃視一眼那人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麵孔後,徐徐起身行至書房一角,一把堪稱國寶的“九霄環佩”七弦古琴靜靜置於一小案之上,胤禎抬手,將那琴重重的撥響一聲,琴弦振動,回蕩滿室,“方才拿來的掐絲琺琅寶相花獸耳方冰箱一看便價值不菲,可九哥不放於自己府上享用,帶到弟弟處又是為何?”
胤禟轉過身,低沉道:“當日八哥一番話出自肺腑,旁的暫且不管,我隻記得日後若是有了好的,定要同兄弟們一起分享。”胤禎微眯起眼,輕輕撫過七根琴弦,譏諷道:“想不到九哥身為商道中人,竟也能不顧自身利益而心心念念與兄弟分享一二。弟弟先是不聽八哥教誨,後又誤會九哥一番美意,著實粗陋,還望九哥海涵。”
“你的心結果然難解。”
“你我之間我從未有過心結,又何來難解,九哥你未免過於看輕弟弟。”胤禎沉下臉,忽而一笑,“恐怕九哥現下所在的這座府邸,最怕熱的人不是弟弟吧!”
既已點破,胤禟便攥緊拳頭,深呼吸一口氣,“別為難她。”胤禎迅速抬起眼,一絲冷笑迅速消失在嘴角,“以我的現在,你以為我能怎樣?”
再度睜開雙眼,周圍滿是暖暖的黃色燭光。
錦被平整的蓋在身上,雲希撐著床沿緩緩坐起,她掀開被子,剛欲下床,卻不可避免的看到身上穿的白色衣衫。雲希愣愣的坐在那裏,欲哭無淚,驪珠驚慌失措的臉還有那年青男子的麵容不斷在眼前交錯,她猛站起身,卻發現腳踏上赫然擺放著一雙“花盆底”,她緩緩抬手摸向頭發,除了自己平素引以為豪的厚實長發外,腦袋上還多出一個盤得十分精致小巧的發髻,而輕撫耳邊,平日裏讓她煩惱的鬢邊碎發皆被盤到發髻中去。
雲希的目光從鎖定在“花盆底”上,直至慢慢擴散到整個房間,餘光裏還包括了她那雙格外醒目的大腳。至此,她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
圖書館管理員大媽極富特色的濃重京片子仿佛還真切的回蕩在耳邊:“這兒一人兒沒有,書架子怎麼給倒成這樣兒了!?”
雲希搖搖頭,她扶著床,赤腳走到屋子的中央——
梳妝台上各種首飾奢華至極,一幹瓶罐器物做工也是精致華麗,一看就不是凡品,隻是擺於小桌之上的皆是銀飾、翠玉、點翠燒藍等裝飾之物,未免過於淡雅素淨,而整個房間的布置卻也是清冷無比,床幃、錦被、各式家居擺設、古玩器具,全都是一水的冷色調。不像是低調華貴,反而像是無聲祭奠。
雲希好奇,隨手打開一銀累絲玳瑁寶石首飾盒,不禁深吸一口氣,那裏麵竟都是些金光燦燦的各類發簪、戒指、耳飾,而整個屋子與錦盒一比,竟瞬間黯淡了下去,一時竟有滿屋如蓬蓽、金器使生輝之感。雲希趕忙彎下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臉色難看的很,頭發披散著,嚇死活人綽綽有餘。
被自己嚇到的雲希趕忙直起身來,可待她回過頭時,驚異的發現傍晚瞧見的那年輕男子正雙手背後站在門邊,冷冷瞧著她。
第二次見,便已不算陌生,雲希便也寬心打量——寶藍底的長袍,腰係白色玉帶,帶上係著一對黃色荷包和一隻玉佩,整個人貴氣十足,但又雖說這人瞧著英氣俊秀、氣宇軒昂,但就是那滿臉的戾氣讓人著實慎得慌。
胤禎未理睬她探究的目光,隻是徑直走進屋子,靜靜的盯著她的麵龐,掃過雲希舒展的眉頭和嘴角含著的笑意,便突然抓起雲希胳膊,有如怒火中燒:“你不是想走麼!我告訴你,你這輩子也休想離開府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