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謠傳(1 / 3)

謠傳

昨夜,十七是帶著疑惑,留宿在夏泠身邊的。

對於這個夜晚羯庫與夏泠的秘密私會,還有羯庫最後的贈藥之舉,她心中有許多想不通之處。

十七放棄留守敕策堡,特地回來看夏泠,是因為她並沒有覺得奪下敕策堡對她有多重要。

她總是認為,蒼木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未必需要她如此費心費力。

此時,她抱膝坐在雪下,看著細雪一片片落在身前,仿佛將空氣也被洗淨了。雪山薄雪,空氣冰晶,十七覺得能夠如此安靜地守著夏泠和豆豆的山中歲月,比什麼都好。

夏泠隔著樹叢,正麵對著她和衣而臥。

他不曾在看她,他已闔著眼睛入睡,呼吸有勻致的起伏。

他睡得極沉,十七心思則飄到了遠處的敕策堡之事上。

夏泠曾跟十七說過,敕策堡是之藍國設在天連山東麓的一處狼牙之地,占據要衝,緊扼南北通商之地。

遲丹身為之藍國的秘將,此番大肆欲奪敕策堡,應該是奉了之藍國二王子之命。緋顏公主本來是遲丹的主子,在與二王子的宮廷政鬥中敗下陣來,轉道前往南煦和親。遲丹也為之在漠北沉寂了一些日子,現在看來是投靠到了新主子手中,要建立新的功業。

夏泠說起緋顏公主之時,趙十七裝作平靜。

她心頭卻風車也似地在轉,如果“那個人”不曾在她和十一哥的合作之下喪了性命;如果她現在還在乖乖為“那個人”賣命,緋顏公主早已成為之藍國的女王,那位如今在之藍國呼風喚雨的二王子隻怕也早已身首異處了。十七不知道夏泠對她與之藍國的關係如何看待?她咧咧嘴巴,心想:自己隻不過是被迫成為別人的一把刀子,她多可憐啊,夏泠哪裏會忍心對她有其他看法呢?

十七對於重新入草原的局心頭充滿了擔憂。

不過他們兩個各有所求,十七是為了阻止羯庫吞並且先部,傷害蒼木。夏泠則顯然是為了攪渾漠北的這鍋水,讓他的那位“二哥”可以在“換帝”之後有時間修養生息,重振內政。

既然兩個人各有所需,十七也就希望,彼此能夠各得其所。

十七的手摸到羯庫留給她的藥方,掏出來握在手中。

羯庫……

這個名字如同涼涼的雪片貼入十七的皮膚上,一點點滲入衣衫,迅速冰冷了她的身體。

她和羯庫是無法相比的。

不管十七如何努力,要從一無所有成為此處的霸主,都需要一定時間的經營,而羯庫在庫勒爾草原上,早已是無冕之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趙十七要保住蒼木,最害怕的黃雀,就是羯庫。

夏泠和羯庫都是醫術高明之人,十七不明白,為何夏泠的餘毒要讓羯庫來幫助清除?她要阻撓羯庫在羌零族中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羯庫究竟知道不知道?

十七握著那張她不是很懂得的藥方,細細翻看著。

夏泠從來不告訴她,每件事情的背後,他為她做了什麼。

她拿手指指著紙片上,在昏暗的光線中努力辨認著那些藥材。十七又將那些藥的采集地點看了一遍,這些都是她熟識的地方。十七合上手掌,將藥方小心藏在懷裏,這些東西,夏泠若想得到,以他手下人的能耐,他們可以輕易而得。

為何,他偏偏要讓羯庫給他送藥?

十七隔著稀疏的灌木紙條,看著月色下沉睡的夏泠。

十七悄悄潛過去,拿手指輕掠過他的麵頰,夏泠也不醒過來,似乎毫無知覺。十七知道,如今她的日子過得安寧,就算與遲丹明爭暗鬥也是左右逢源,人手充足,都是麵前這個男人暗地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十七撫摸他的臉頰,她的手指在風中微微顫抖。

十七一直以為是自己行事足夠小心謹慎,所以未引起羯庫的警覺,她甚至為此沾沾自喜過。現在才知道,羯庫的按兵不動是有原因的,夏泠是在拿自己的命交在羯庫的手中,請求那位昔日的兄弟,暫緩高舉在羌零族上空那把帶著血仇的屠刀。

今日她回來時,就發現夏泠氣色特別不好,十七的手摸上了他的脈絡——她不懂得醫道,卻懂得判斷人體是否受過傷。他果然又被什麼傷了,氣息都是亂的。她現在這樣摸他,他也沒有感覺。

她的勁氣順著他的脈絡細細探查,他傷得不是很重,很有可能是羯庫為了泄憤而下的手。

十七放下手,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胸前。從羯庫交出藥方的舉動來看,夏泠大概還是賭贏了羯庫的心。羯庫念在他們多年的兄弟情,答應暫時不動蒼木了。

她和蒼木是很多年的糾纏,他和羯庫也是十幾年的兄弟之情了吧?

十七感覺到自己的自私,她為了蒼木恨不得羯庫早些死,完全忽略了夏泠的心情。對他而言,一邊是愛人,一邊是兄弟,失去哪一邊都是很痛的吧?

雪花依然很細很慢地,在天空中靜靜飄落。

十七心中又酸又疼,仿佛有什麼被劃拉開了。這個悶聲不響的男人,說他笨顯然不是如此;說他聰明,卻有時候連他心存好心還是懷有歹意都讓人看不清楚。

十七緊緊抱住他,他還是沒有反應。

倒是身邊的豆豆抬起頭,漆黑的眼睛看看十七,又看看十七抱著夏泠的手,慢慢重新低下去,似乎又睡著了。

十七不願意在小孩子麵前流露什麼,慌忙拉順夏泠的衣服與披蓋的獸毛,退出了那個簡陋的灌木小屋。

如此略歇一歇便起身。

雪過天已晴,清冷的月光灑遍山野。

借著月光,看夏泠和豆豆都蜷縮在狐皮堆裏睡得恬靜,十七拉過那匹“玉修羅”,上馬向敕策堡而去。

他付出這些,十七也不能懈怠了。

保護蒼木是她之所求,攪混草原是他之所求,十七不能讓他白白費心。

她開始重新掂量自己在草原的所作所為,十七是個沒有故鄉的孤魂野鬼,從未想過哪塊土地值得深深眷戀。而夏泠對於南煦那份執著而深沉的情義,令她很難理解。當初他能夠為了搬掉北祁的好戰之將,毅然服毒;隨後恢複健康之後,從來未曾間斷過他的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