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紗窗日落漸黃昏(1 / 3)

大玥朝京都。已是九月。

從大玥朝的使臣前來提親到為六姐準備嫁妝,到如今迎親的隊伍到達大玥朝京都,整整五個月。

近來京城中,老百姓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話題,便是這位從南邊小國大興來的公主,他們未來的皇後了。

據說這位皇後,是皇帝私自出宮遊玩時,在大興國遇見的。

至於如何遇見,又發生了什麼,民間流傳著許多版本,至於真真假假,已無人關心。

大婚之日定在十月初,因此如今的那位未來皇後並沒有直接住進宮中,而是被請進了皇家在京城西郊的一處別苑,喚作碧瑤天。

落葉嫋嫋,輕煙繚繞。

畫扇坐了在湖邊,素白色的紗巾將臉遮了,隻露出一雙好看的如翦雙眸。

前麵是遼闊的水域,水麵上是淡淡的霧氣,將一池秋水籠罩,池上有片片枯葉隨波蕩漾,如汪洋中的小舟。

亦如她的生命,從開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孤苦無依。

低頭,綠瑩瑩的湖水裏倒映出自己的樣子,如一個白色的蠶蛹一般被嚴嚴實實地抱住,可笑至極。

心中卻是淒然。

母親的衣冠塚已經被麗妃發現,那溫叔叔恐怕是也凶多吉少了吧?即使他僥幸逃過一劫,又如何得知自己被父皇作為六姐的陪嫁,送到了這大玥王朝來?

那她的臉,永遠隻能是這樣子,再無法恢複了嗎?

沒錯,她如今的身份,是大興國六公主雲若如的陪嫁丫鬟。

“你害死了你的母親,給大興國帶來了災難。朕留你在後宮撫養這麼多年,也是你該回報朕和大興的時候了。”

那天在大殿上,她第一次見麵的父親高高地坐在他的皇位上,居高臨下地:“既然你是天降的災星,朕就送你去大玥,去給大玥朝帶去災難,以助我朝將來有朝一日入主中原,一統天下!”

聲音蒼老無力,卻是冰冷威嚴。

曾經,她也在夢裏見過她的父皇,是那樣的慈祥,疼愛地將她摟在懷裏,為冷落了她那麼多年而道歉,笑著說以後要好好地疼愛她。

如今,他在自己的麵前,卻那樣的遙遠。

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兒,隻是一個助他謀反的工具。

於是,她便變成了侍女,陪嫁進了大玥的京城。隻是作為他的女兒,她亦得允許提了一個要求。

帶言姑姑一起,陪嫁到大玥。

隻是,言姑姑自那日的刺激之後,精神時常,已不能辨認出身邊的人,瘋瘋癲癲的時而哭笑,時而沉默,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因此除了六公主和父皇派來監視她的落霞,誰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是大興國的七公主雲畫扇,隻知道她是六公主陪嫁的丫鬟,生得一副醜陋不堪的容貌,叫做初兒。

“初兒……雲初……”她喃喃地反複念著自己的名字。

可是,既然不再被承認是公主,也不配姓雲了吧?

初兒……

她隻是個沒有姓的可憐人,連自己都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沒有人作證,有時自己都懷疑,那些過往的歲月是不是她的一個夢罷了。

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逃到另一個牢籠罷了。

而那個曾經說要帶她逃離那個牢籠的男子,如今又在何處?他是否會真的向父皇提親,父皇又會如何找借口拒絕?

說她已經死了?說她已另配夫婿?

他……

會不會傷心?

依稀地想起那日,小溪邊的情景。

她蹲在娘的衣冠塚邊的小溪旁,對岸是一名男子,眉眼如玉。

有風吹起,撩動她一頭隨意散落的青絲,纏繞在頸脖與臉頰之上,遮了她的臉,卻沒遮住她的眼。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子,有著溫潤的眉眼,卻透露出一種讓她心驚的霸氣,清冽如溪水一般。

對上她的眼神,那男子微微一笑,嘴角綻放一個笑容,竟比三月的梨花還要好看,那樣的燦爛,那樣的恬淡。

連宸祈手中牽著馬,眼睛卻是一刻也不能從對岸的女子身上挪開。

那是多麼美的一個女子。

沒有華麗的裝飾,亦沒有矯揉造作的姿態,隻一襲素白的布衣,那樣跪了在溪邊,冷冷地抬眼望著她。

看不清她的容顏,隻見她一雙桃花般的眼,即使是冷然,亦有流光溢彩。

是讓他驚心動魄的美。

從沒見過這樣美的女子,比起母親與生俱來的高貴,她更有一份清冽的倔強。

母親是華麗的牡丹,她卻是秀雅的水仙。

不願再思考,便翻身上馬,策馬趟過溪水,濺起的溪水沁入他的靴子,卻顧不得,直到她的身邊。

敏捷地跳下馬,伸出手給她,嘴角是他自己見了也會嚇一跳的溫柔。

畫扇愣愣地跪了在溪邊,那男子驚豔的眼神熾熱,灼得她渾身焦躁不安起來——除了言姑姑和溫叔叔,這世上再無第三個人看過她真正的容貌!

眼見著男子飛身上馬,到了她的麵前。

馬蹄濺起溪水在她的身上,卻渾然不覺。

直到他朝她伸出了手,才忽地驚起。

不禁紅了臉,低下頭去不敢看他。那如瀑的青絲依然隨風纏繞在她的頸脖與臉頰之間,如舞動的妖,歡樂地躍動。

心卻是忐忑不安,竟有一個聲音呼喊著,渴望著,要她也伸出手去。

她微微抬起頭,卻看見那隻修長白皙的手,那樣好看。

不,雲畫扇!

心中忽地一個激靈,她忽地站起身子,抽出腰間的紗巾,要遮了臉。

卻,風過,吹過那輕紗,嫋嫋在半空中舞動,翩翩落入小溪,隨著那潺潺的溪水而去,瞬即消失在白色的浪花之中。

峨眉微蹙,掩不住的心中惶恐,急忙轉過身子去,拿手捂了臉,卻畏畏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便有那雙手,修長白皙,遞過一條梨色的紗巾。

她愣住,不敢去接。

“這是我母親親手繡的……”那男子在她身後低聲地,輕若無聞。

方才結果紗巾,手指一碰觸,便感覺到那絲般柔滑,即使沒見過什麼世麵,亦知道是上等的好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