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這個世界已沒有多少新鮮的故事,就像她。

她高中畢業名落孫山,早早踏入社會,先在一個商場裏當收銀員,後來當上會計,然後進入公關部,最後是公關部經理兼老板的秘書。

於是,她便成了這一類爛俗故事的主角。

老板是個高大英武的年輕男子,是個高幹子弟,原本在一個很有名很大的研究所工作,前途無量,卻突然排除萬阻下海經商,算是白手起家。他頭腦精明,家裏還有一個美麗非凡的妻子。他們結婚三年尚無子嗣,於是外界猜測,他或他的太太患有不育。後來不知何故,他提出過離婚,但在他母親的威壓之下沒有成功。隻是他很少再回家。

剛開始,他們隻是工作上的往來,她話不多,但能力頗強,且忠心耿耿。他很喜歡她。他常說:“你真是一個聰明能幹的姑娘,商場有了你何其幸運。”

在那個年終酒會結束後,他送她回家。事情開始得如此簡單,如此順理成章。或許是酒意使然,抑或是命中早已注定。

他們不知不覺已走出太遠,永無勒馬收韁的機會了。當她驚慌失措的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問他怎麼辦時,他幾乎不假思索的說:“生下他。”

她看著他,說:“好,我生。”

“我想當父親。”

“你會的。”她回答。

他撫摸著這個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她心甘情願為他生兒育女,他忽然悲從中來,兩張淚臉緊貼在一起。

“對不起,你容我想辦法。”他說。

但他沒有辦法,她知道。他們有一個太強大的敵對陣營。她說:“古往今來,這種事情不是隻有你我才碰到,我認命。”

他真慶幸她是一個不找麻煩的女人。

他偷偷買下一套公寓,開始金屋藏嬌。當他第一次陪她去醫院產檢的時候,老天爺讓他們與他的妻子狹路相逢。

他的妻子瞪著她手中的化驗單足足五分鍾,臉色灰白。而她自己手中也拿著同樣一張化驗單。他的妻子也懷孕了。

接下來是無休無止的狂風驟雨。他的父母、嶽父母、小姨子小舅子盡數出籠,對他們進行連番轟炸。他再度提出離婚,且不再回家。於是,轟炸驟然停止,一切風平浪靜,硝煙散盡。

她感動得無與倫比,對他更是死心塌地。然後忽然有一天,她在他的皮夾中發現一張女孩子的照片,那女孩兒長著一雙月亮般光華熠熠的眼睛,奪人心魂。她醋意大發,追問女孩兒的來曆。

他搪塞不過,承認她是他十八歲的初戀。

“她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

“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他忽然背過身去整理井井有條的書架,一聲不吭。

“是她拋棄了你,還是你拋棄了她?”她執拗的追問。

“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已經沒有意義。”

“過去了麼?過去了你還留著她的照片?還放在皮夾裏?”

“你連我的妻子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她?”他煩躁的爬著頭發。

她頓時麵色慘白。

她到底是他的第幾個女人?

他回過頭,他們相望,無遮無攔長驅直入的相望。但他望得還不夠深,他害怕最最深處的東西。

她的眼睛真大,懸浮在時光之中,像極了多年前的那雙眼睛,曾那樣柔和的照耀著寒冷的冬季和他的心。那是此生照耀過他的第一雙眼睛。但他棄它而去。他把它丟棄在荒寒之地丟棄在他的視野之外。他丟棄了隻為他一個人開放的風景。他永遠隻顧自己上路,把一片一片的風景丟在身後,丟在建功立業的路上。它們星星點點的美麗仿佛閃光的琉璃裝點了他原本黑暗的來路。

他一下子抱住了她,淚流滿麵。

擁有她們和失去她們都是宿命。

春節他沒有回家,他說:“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新年。”

她說:“你母親會傷心。”

可他說:“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春節。”

他們買來春聯,剁餃子餡兒,做年糕。當除夕的焰火漫天綻放的時候,他拉她到屋外去看焰火。天空在燃燒,四麵八方響徹著鞭炮的歡叫,黑夜變得輝煌絢爛。在這樣的背景之上,他們擁有了一種地久天長的人生錯覺。

初五,他接到家裏的電話,簡短的幾個字:“母親病危,你該回家了。”

但他懷疑。

第二個電話接踵而至:“你再不回來會後悔終生。”

他的臉白了。他回頭看她,說:“我母親不行了。我真該死,我忘了她有心髒病。”

她默默的替他收拾行李。“去吧,別誤事。”

她送他出門,仿佛在送一去不複返的荊軻。

回到空蕩蕩的屋裏,她的心沉下去,沉到海底,那裏又冷又黑。

她比他看得清楚,但她不說破。她想你真傻啊,你難道看不出這是一個詭計?他們要從我這裏奪走你。不,你本就不曾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