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堯師(3 / 3)

“那是我的事。”

“那是你的事。”堯師一點也不關心,“現在來說說我的事,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拉出來嗎?”

“我們打擾到延豐聽曲了。”

延豐是王蕭的表字,他哥哥王範表字是延則。將來長史府最小的兒子成年後,卻不知表字為何。

堯師一直覺得王艾的名字取得不好,屈靈均有詩曰: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王蕭是一個好名字,王艾也是一個好名字,但當蕭艾都出自一家時,便不是什麼好名了。所以他們不直稱王蕭的名,不僅僅是為了表示尊重和親近,也是因為他的名確實取得晦氣。

“誰知道他是想聽曲呢還是想上那個藝妓。”堯師搖了搖頭,“但說回來,我的來意就比較簡單。我不想聽曲子,隻想著女人。”

“你想要的女人,哪一個沒有爬到你的床上去。”侯和訕笑著。

“裏麵那個。”

“錦瑟?”侯和有些吃驚,但想了一會倒也覺得在意料之內,畢竟那是一個連說話也透著寒意的女人,像是在北鎮待了幾輩子,冰霜都融進血肉。他舔舔唇角,感到難堪,“不管你要做什麼,都得先想想延豐會怎麼看。”

堯師幽幽地看了眼雅閣的門,視線似乎穿越了門上的紙紗,他看見王蕭炙熱而崇拜的目光,錦瑟從而成為一位不可褻瀆的神靈。他是該為好友想想。如果他們真成了伯牙子期般的知己,便是一段難得的佳話。劉季伯若在世,也少不得將之寫進《世說》。

但堯師依然忘不了那份屈辱。一個****,有什麼資格去拒絕自己?

他那張消瘦的臉沒藏住內心的掙紮,連說話的語調也變得陰森森的,“我當然在意他的看法,所以才找了你。你父親掌管著河南十三州,而河南又是大魏國的西南屏障,多少外國的密探在這裏出沒,有一個混進了妓館也不足為奇。”

侯和反對,“沒有確鑿的消息,大人是不會亂抓人的。”

“我可不想行台把錦瑟當密探給抓了。”堯師冷冷回應,“你隻用跟行台說,可能有關右的賊子藏在這片地方,反正這裏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關右人躲在妓館裏也不是不可能。半個月前,平陽郡還有傳書說關右哨騎越過了邊境,想來行台聽到了你的話,十有八九會派銀衛來搜查,接下來即便沒有找到關右人,他也不會責怪你。畢竟你關心國事,說不定還會誇你一番。”

“那錦瑟呢?”

“她?她自然成了潛逃的關右密探。”堯師說,“至少延豐是這麼以為的。”

侯和皺著眉,正沉吟不語時,樓下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倚著欄杆伸長了脖子,看到一個人朝樓上擠過來。他生得極其雄壯,一下就撞開了阻攔他的妓館護衛,老鴇扯著嗓子嚎叫,也沒令他的腳步慢下來。

堯師眯著眼看了會,驀地驚覺出聲,“那不是延豐的哥哥麼!”王範常年待在行伍,鎧甲終日不離身,而眼下他換成一件普通袍子,堯師沒能一眼認出。

那人聽見堯師的驚呼,直直望過來。他有著一張如岩石般粗獷而堅實的臉龐,眉眼如刀削,膚色似暗銅。

堯師看得分明,匆匆朝他行了一禮,“王將軍!”

將軍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來,稍微回禮示意,“多時不見了,堯侯。”他聲音響如洪雷,近身時隱約傳來一股血腥氣。很快,他又看到躲在堯師背後的侯和,“末將不知世子也在這,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王範是侯景的親信愛將,當侯和認出他時,早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以此逃之夭夭。此時侯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悶聲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了。

“家裏出了點事,我得找到延豐。”王範問,“堯侯,你知道他在哪嗎?”他說得很客氣,言裏言外卻不容拒絕。

堯師不知該不該告訴他,正躊躇間,身後雅閣的門卻被人從內推開了。他看到王蕭走了出來,而裏麵卻沒有聽到琴聲。這家妓館的每間雅閣都留著一道後門,供藝伎出入,也許聽到兄長的聲音後,王蕭就讓錦瑟從後門走了。

一出門,王蕭便直截了當地問道,“什麼事?”

他的哥哥回答道,“大人要你去請東海先生。”

東海先生住在潁川城外,是一位不會治病的大夫,卻因懂得養生之道而頗負盛名。堯師看見王蕭在聽見這個名字時,眼眶陡然睜大,一時驚惶不已。他不明白這樣一個人,如何會令得王蕭神情失措。

這一天的夜晚來得格外早,即使身在燈火輝煌的鳳來閣裏,依然感到夜色侵襲而來,地上的影子深得如同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