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3年六月,當登基一年的康熙皇帝猶在為九五之尊所須的規儀氣度煩惱不已時,福建廈門的鄭克臧卻在擔驚受怕。
話說前幾天鄭克臧難得地拋開書卷,與馮錫範玩起了躲貓貓。鄭克臧本想著讓馮錫範擔心害怕一會兒,再使他被陳萱罵兩句,也就該現身了,畢竟這家夥雖然在曆史上害死了自己,可如今不是還沒發生嘛?
鄭克臧在花廳角落處的大花瓶裏藏了半天,剛想現身去找馮錫範時,卻忽然聽到匆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入花廳,鄭克臧慌忙平息靜氣,繼續縮在瓶裏。
“你們這麼著急到府裏找我,究竟何事?不能等我回到軍營再說嗎?”
鄭克臧聽出來這是鄭經的聲音,明白可能是要出大事了,連忙聚精會神。
“世子,天地會的兄弟打聽到清兵近日動靜甚大,尤其是耿繼茂、李率泰、馬得功以及施琅四人曾秘密談了數次,雖然無法探聽他們的對話,但屬下以為,他們很可能在商量如何聯合出兵。事關重大,屬下等人不敢擅作主張,隻能快馬趕來稟報世子。”
“世子,清廷幼主登基已逾一載,攘內之後,便該安外。我軍駐蹕金夏兩島,於清廷有如芒刺在背,如今他們騰出手來,趁著國姓爺依舊臥病在床,也是時候出兵了。”
“洪總兵所見甚是,末將也同意陳軍師的看法,最近施琅的水師和馬得功的荷蘭艦隊都開始暗中集結,看來是想從海路配合清兵夾擊金夏兩島。這幾年來我軍篳路藍縷,練出七萬精兵,可耿繼茂與李率泰加起來卻有十二萬人馬——”
“哼,王總督未免太過杞人憂天,我軍數年來經營金夏,已將這兩島之地建得鐵桶一般,豈懼韃子來攻。加上清軍於福建省內不得人心,隻要我等守得數月,再讓陳軍師的天地會眾燒他幾個糧倉,敵軍自退。至於清兵水師,別說施琅那叛徒,便是堅船利炮的荷蘭人,也不過是我軍手下敗將,世子但請放心,劉某這次必定取下施琅人頭,以為國姓爺衝喜!”
藏於角落花瓶之內的鄭克臧聽了這些對話實是憂心非常,他雖不了解曆史上這次戰爭的詳情,可有一點他記得很清楚,曆史上自從康熙登基之後,台灣小明朝便一敗再敗,倒了數十年的大黴,從沒聽說過有重大的勝利。鄭克臧心中叫苦非常,剛才那說話牛氣衝天的將領應該便是台灣第一戰將劉國軒,雖然他自信非常,可畢竟太小看施琅,曆史上施琅攻取台灣時,便是在劉國軒手上取得決定性勝利的,加上陸軍數量相差懸殊,明軍可供迂回的腹地卻小得可以忽略不計,此戰前途實在不容樂觀。根據鄭克臧以前在軍校推演曆史戰事的經驗,曆史上這種戰爭要取得勝利,除了需要一位名將坐鎮之外,還得有不錯的運氣才行。若非此時鄭成功還未斷氣,明軍人心猶能維係,恐怕鄭克臧已經須要預先謀劃如何帶著父母脫身了。
可沒等鄭克臧再想仔細,鄭經已宣布此事重大,得馬上返回軍營細商。
待眾人走後,鄭克臧方才心情沉重地爬出花瓶,一步步走出花廳。
鄭克臧回到內院時,陳萱已經在訓斥馮錫範了。難得看見未來的武學宗師被一婦人罵得肅立低頭,鄭克臧仍提不起半分興趣,強打精神地招呼了母親兩句,便托詞疲累,躲到睡房裏冥思苦想。
陳萱和馮錫範隻能愕然地看著心不在焉的鄭克臧。
入夜,睡房。
鄭克臧躺在床上,靜靜地透過半透明的紗帳看向高高的屋頂,思潮起伏不定:曆史上困守一隅被強敵圍攻,卻最終以少勝多的事跡並不少見,像田單的火牛陣便是膾炙人口的戰例,可如今明軍卻很難具備以少勝多的條件,一是明清兩軍戰略資本相差懸殊,以金夏兩島之地抵擋清兵根本不現實,須知清廷已經一統整個神州,以全國敵一隅,占盡上風,不論是後勤兵源還是糧草補給,隻要時間一長,明軍不用打便會被拖死;二是明軍多年經營金夏,習慣過於依賴堅固的陣地,很難做出以攻為守的戰略部署,而一味躲在陣地後麵,隻會被數量眾多的清兵活活磨死;三是明軍內部不合,很明顯以陳永華為代表的一派已經看清了時局,知道戰事艱難,須要從長計議,但以劉國軒為代表的一派卻仍沉浸在鄭成功揮師北伐的餘熱之中,兩派人的觀點不一,戰略自然不同,內訌一起,明軍勝算更為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