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明悟後隨手拿起樹枝,在草地上施展劍法。
任意潑散,隨意而走,沒有固定的招式,看似是一個醉漢酒後舞劍毫無章法而且口出狂言。
“化簡為繁,化繁為簡,亦繁亦簡,存於一心,隨心所欲,隨意而走,無招無式,無繁無簡,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老伯看著天賜毫無章法的劍法,神色嚴肅,雙眼不斷閃出精光,靜靜地看著雨下舞劍的天賜。
此刻天賜渾然忘我,腦海裏空白一片,手中的劍隨意而走,但劍勢仍有跡可循,不過那並不是天賜有意為之,而是身體肌肉神經的自我意識反應。
那是在劍法上有千錘百煉的造詣才能被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神經深刻記住。
現在天賜能夠保持腦海裏的一片空白,卻無法刪除身體內每塊肌肉每條神經對劍法的深刻記憶。
老伯現在不能提點也不能提點。
因為天賜此刻已經陷入頓悟中。
頓悟可遇不可求,出言提點打破天賜的頓悟,那麼他的成就也許隻能止步於此,老伯不想所以隻能夠靜靜地看著天賜獨自解決自身的問題。
夜雨下。
輕風襲。
獨舞劍。
意難違。
天賜的確陷入忘我之中,腦海也一片空白,劍勢也因此雜亂無章,不過天賜臉上的神情卻是由平淡轉為痛苦。
此刻的天賜漸漸發覺身體四肢已經出現僵硬的感覺。
是身體疲勞?
還是身體初次施展第六劍而不適應呢?
慢慢地這些想法被逐一否定,因為天賜已經找到問題的答案。
這是來自身體肌肉神經的反抗,反對忘記,反對刪除記憶,這記憶可是承載五年多的感情,不論春夏秋冬,不論酷暑嚴寒,不論風吹雨打,付出多少心血才有現在的成就,豈能一夜就能忘卻,一夜就能抹殺?
身體肌肉神經不允許忘卻,不允許抹殺,憑著五年多的記憶在這一夜與天賜對抗。
天賜明白之後,頓時一陣無奈,究竟是忘記抹殺?還是遵循自己身體肌肉神經的意願?
不過很快天賜便下定決心,若是遵循意願自己一生隻能止步於此,不能領悟第六劍又何來之後的第七、第八劍呢?自己的資質已經令師傅失望,不能領悟自己也沒麵目再見師傅,想念及此天賜便下定決心忘記、抹殺。
記憶是人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也是唯一。
因為記憶是自己是會跟隨自己一生,它絕對忠誠不會背叛,記憶是單純是善良,需要時主動出現,不需要時一直被動隱藏,如白紙一樣任人描繪,黑就是黑白就白,如此百般遷就任勞任怨天賜真的下得了手忘記、抹殺嗎?
老伯看見天賜痛苦的神色不禁為之擔心,不過卻無法幫忙,隻能暗中為天賜祝禱。
天賜劍勢驟然一變,不再施展無繁無簡的劍法,反而劍勢緩慢,似乎每一劍都要思考斟酌。
老伯隻不過看了一式劍招便明白天賜的用意,不禁搖頭道:“想讓身體忘記劍法就將原本的劍法全部反方向施展,這可是一個蠢辦法,而且是一個錯誤的辦法。”
心中不禁為天賜歎息。
此刻天賜也知道能否領悟第六劍就在今晚,今晚若領悟不到,以後也就難上加難,時間緊迫天賜也隻能想到將劍法反方向施展,才能有機會抹殺身體原有的記憶,推平原有的軌跡,不過那記憶可是包含五年多來的努力,軌跡上有血有淚又豈能在一夜之間將其抹殺?推平?
劍尖原來是上挑變為下壓,劍勢原來向左變為向右,反使劍法一遍又一遍,最初一招一式都要在思考過後才能緩慢施展,直到現在劍招能夠流暢施展,這一刻若有人看見必會認為天賜在施展一套劍法,何曾又想到這套劍法是反向施展呢?
痛苦的神情仍掛在天賜臉上並無絲毫減退,反而兩道淚痕一直貫穿痛苦的神情。
天賜不知道這種笨辦法能否奏效,但這是自己現在唯一能想到就做到的。
時間不斷流逝,身體僵硬不聽使喚的感覺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未消退。
天賜不知何時感覺累了乏了,出手也慢了,感受著身體無言的反抗,淚水不知不覺間流出,天賜終於於心不忍劍招劍勢都回複正常,看見熟悉已久的劍法,感受因自己的退讓身體肌肉神經不斷傳來的愉悅之感,笑容再次在天賜臉上綻放。
衝破痛苦,衝垮淚痕。
“原來我總歸不忍,不舍得。”
天賜不禁閉上雙眼,享受好久不見的愉悅。
這一刻天賜仿佛找回迷失前的自己,找回自己當初學劍的初心,找回學成一劍後的喜悅。
同樣的夜,同樣的星空,仿佛一切從未改變。
我依然是我,劍法依然是那五招劍法。
一樣的軌跡。
一樣的輪回。
一次又一次循環施展,身體不再僵硬,不再反抗,繃直的神經漸漸放鬆,緊張的肌肉漸漸鬆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