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很殘忍,我知道。
但就是想問一問這個男人,他那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樣,是不是因了顏娘這張臉皮才裝出來的。
意料之中,鄭君遠堅定地點點頭,說:“會的。”
他伸手去勾住顏娘的小指,在顏娘轉過身來的刹那,她那原本光潔白皙的臉頰迅速地老化,皺紋爬上了她的眼角,皮膚像是失了水的梨木一般,迅速地起皮皺縮,溝壑縱橫。
再精致的五官也抵不住時光的侵蝕,再漂亮的臉頰也抵不過歲月的雕刻。
她從夢境之中蘇醒,便是成為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依然身著那一襲繡著梨花的藍衫裙,少女的臉龐在此刻已被風化。
鄭君遠牽著那幹瘦幹瘦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晶亮的眼眸裏是深如潭水的情絲:“顏娘,此生遇你,不負深情。”
顏娘那皺皺巴巴的臉龐之上,居然流露出了少女一般的羞澀。
美貌,隻屬於她的回憶,但無論什麼樣子,在鄭君遠的眼裏,她始終是最美的。
如此便足夠了。
顏娘依舊依偎在鄭君遠胸膛上,有光亮投在兩個人身旁,映得這一副場景美如畫卷。
才子佳人的相遇,相依相偎的結局。
兩個人,一座城。
他們從城中出來,便是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地幻化成半透明的色彩。時光斑駁了他們的影子,帶著一些細細碎碎的回憶,兩個人,消失在空氣中。
“他們去哪裏了?”
我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指尖試圖觸碰方才那影子,可終究是一片虛無。
紀乾樓攬住了我的肩膀,低沉的聲音緩慢道來:“應該是去了一座真正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城池,從此終老。”
真好。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朵淺淺的笑,好似一朵梨花開在了唇邊,淡淡的香氣讓人迷醉。
有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這算是我此生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也算是對顏娘最終的成全。”
沒有人能夠在回憶之中度過一輩子,即使顏娘身處回憶之中,還是想要衝破這道枷鎖,真真正正地和心愛之人尋一座城,就此終老。
一個故事最美的結局,不過如此。
我驀然記起暗庭所說什麼《靈道天書》,慌忙從那個懷抱裏掙脫,才發覺此時的暗庭脆弱地縮在角落裏,竟像極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他的眼角有血水流過,隻能用雙手摸索著站立起來。
他仿佛是能夠覺察我的心思似的,苦澀一笑:“姑娘你不必害怕,我窮盡一生的靈力想把顏娘困在夢境裏麵,這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當然,我以一介凡人之力去修習靈道,僅僅是落到了如此地步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寬恕了。”
這一番話不異於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我身上,從上到下無一幸免。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我打了個嗬欠,作好奇狀詢問:“靈道?你不是一個修仙者麼?”
他有些考究地凝望著我,那淩厲的目光像是要透過我的皮肉,把每一塊骨頭都看得是清清楚楚。
我指尖一緊,眼角的餘光在紀乾樓身上掃過——他還在這,暗庭不會是要把我也在修習靈道這件事情說出來吧?
可這個問題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現在擺在我跟前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我可以相信紀乾樓麼?
他打開折扇悠閑地扇了扇,故作輕鬆地說:“怎麼你們都看我啊?有什麼事當說就說,不說那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
對,陸臨還在沈笑的手上,我不能再磨蹭了……
“姑娘你莫非是同道中人?”
“公子你可知那落神丹?”
我與暗庭同時開口,說的卻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現在我們是各自麵臨著一個問題,兩個人都在考慮,卻都沒有開口。
究竟是在顧及著什麼?
短暫的沉默過後,暗庭先說出了落神丹:“我的確是奉命守護落神丹,可姑娘你需要幫我一個忙,我立刻就會把落神丹雙手奉上。”
知道了落神丹的下落,我自然是在尋找丹藥的這條路上邁出了一大步,如此,就說明陸臨有了被救的可能性。
於是什麼也不顧了,喜形於色:“是什麼事情?”
“我的姑娘,言兒她在前不久被一名女子給擄走了,這女子每天子時都會過來跟我討要《靈道天書》。”
“你可曾記得那姑娘的模樣?”
暗庭細細思索了一陣子,最終描繪出一個神神秘秘的女子形象:“隻記得那女子著一襲青色襦裙,總是戴著一頂鬥篷,每次來的時候渾身都濕漉漉的,像是從水邊剛剛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