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月自己也很清楚,早在一個月前就把客棧托付給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帳房老夫婦。自從老父過世,他們就是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
吃過飯,我陪著她到客棧外散步,這恐怕也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外麵的風景。客棧後麵不遠處的一處樹林,樹葉早已經掉光,隻剩下光禿禿的一片。幾個鳥巢孤零零地築在幾枝樹杈之間,寒風忽忽吹過,就搖搖欲墜看得人心驚。
一隻烏鴉收攏著翅膀畏縮地站在一根木樁上,見有人來“呀”地一聲飛走了。沙啞刺耳的叫聲回蕩在空曠的樹林裏——
本來說散心,看了這樣的景象隻更添了愁緒。為了一掃兩人低落的神色,我故作輕快地問道:“當初月姐姐是怎麼和一笑認識的?”
公孫月雙眼逐漸煥發少女的神采,思緒也仿佛飄到那一日——
一輪明月,一樹桃花。一個女子陶然地沉醉在劍舞之中,幾乎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淩厲的劍氣激的滿樹桃花紛紛飄落,美人翩躚,桃花也隨之起舞
一舞畢,就聽見樹上有人拍手笑道:“真是美人如玉劍如虹——”
那個男子,沒有自己想象中應該有的溫文爾雅、卓爾不凡,但卻有了以後兩人都不曾想到的癡纏
“果然是笑書生的出場方式——”我由衷地感歎地道。
公孫月有些惆悵地道:“不知道一笑現在會在哪裏?”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姐姐,風大了我們回去吧”
對執著於愛情的公孫月,我忽然不想讓她帶著遺憾離去,在臨死之前,她一定想再見愛人一麵吧。
夜晚風停了,月色慘淡,公孫月已處在彌留之際,神智也不甚清醒,隨時都會一睡不起。
“姐姐,我帶你到一個地方——”我在她耳邊輕輕說,然後讓龍行濤抱起她向外走去,連同丫鬟夥計都跟了出來。
在長安月下門前,所有人停下,靜靜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月光越來越亮,一輪圓月緩緩出現在空中。
一個人從遠處趕來,風塵仆仆。
“月兒,我回來了。”來人正是一笑。
公孫月散亂的神智恢複了一分,一笑的臉在她眼裏十分模糊。伸出手在那熟悉的臉上輕撫,纖瘦的手指忽然頓了一下,接著吃力地笑著道:“一笑,你回來了麼?”
一笑緊緊抓住公孫月的手,哽咽地道:“是啊,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好,那我們以後就一起在長安月下,我開客棧你賣酒”
公孫月幸福地幻想著將來的日子,臉上笑容越來越深。
“你說什麼都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一笑再次保證道。
“再也不分開”公孫月喃喃地重複,聲音愈來愈低,手慢慢垂了下來。
“小姐——”丫鬟和夥計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讓你們小姐安心地去吧。”望著公孫月幸福平靜的笑容,我輕聲道。
孔明燈最終熄滅,月亮忽然失去光輝。
一笑轉身撕去臉上的麵皮,卻是和我們一起來的唐允煒。
把公孫月抱入房內,任所有人如何勸說,我堅持要為她守夜。
“月姐姐是把我當親妹妹看”
“忙了一天,明天還要處理月姐姐的後事,你們都去睡吧”
房裏隻剩下我和公孫月兩個人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其實你已經發現了,對不對?”
“自己深愛的人,你一定認得出來。”
床上的公孫月不會回答,我替她回答道。
是為了不讓我們失望麼?還是想要圓一個自己奢望卻得不到的夢?
假裝那個人終於回來,假裝自己得到了幸福
龍行雲放心不下我一個人在公孫月房裏,默默地守在房外。聽著我問公孫月的那些話,心裏不由歎息——有時,能夠假裝,也是一種幸福。
房裏說話聲停,漸漸傳來幾不可聞的歌聲——
人生夢如路長
讓那風霜風霜留麵上
紅塵裏美夢有多少方向
找癡癡夢幻的心愛
路隨人茫茫
人生是夢的延長
夢裏依稀依稀有淚光
何從何去覓我心中方向
風悠悠在夢中輕歎
路和人茫茫
人間路快樂少年郎
在那崎嶇崎嶇中看陽光
紅塵裏快樂有多少方向
一絲絲像夢的風雨
路隨人茫茫
絲絲像夢的風雨
路隨人茫茫
(歌詞:黃霑唱:張國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