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各鄉各鎮的入伍青年在縣武裝部集齊後，已是一支百來人的龐大隊伍，武裝部將這支隊伍的食宿安排在縣招待所，四人睡一房間。
暖意褪卻的秋夜，絲絲寒意彌漫。但亢奮的年輕人卻怎麼也無法入睡，他們三三兩兩徘徊在招待所門口的盆景前。奇怪他們視而不見的山上大樹、人高的野花栽在盆子裏，怎麼就變成惹人憐惜的小模樣了呢？或是麵壁寬大的落地窗簾，責怪城裏人生活太奢侈，浪費了好幾件花衣裳。
大個子董建軍伸了一下懶腰，掏出褲裏的玩藝，對準半人高、銀白色的瓷盆便毫不猶豫地一陣猛掃，嘩啦啦完畢，他不無得意地說：“個子高好處就是多！象你們個子矮的，在城裏撒泡尿可費勁！”
他的話一下提醒了另外三個小夥子。
“就是，就是！”大家趕忙圍著瓷盆，躍躍欲試起來。光潔滑潤的邊沿讓他們的種種努力都徒勞，好不容易坐上去，一解褲帶便又滑下來。
“城裏人吃飽飯撐的，將便池做這麼高，叫人怎麼方便？”夢君圍著便池，腦子裏飛快轉動。
“城裏人就是笨！”另外一個小夥叫囂著，“個子矮，小便時站在凳子上還能解決，大便……不對，不對，那城裏的女人不大便麼？”小夥子為自己的機靈激動得大叫起來，“不對，不對，城裏女人不是比咱們還矮麼？她們憑什麼能用?”他骨碌跳下來，在瓷柱上摸索著說：“城裏人方便時一定是按下開關，便盆變矮，用完了再讓便盆變高，這樣比較能保持清潔。”
“有理！言之有理！”董建軍灑脫地甩了個響指：“跟著我董某人睡一間房不虧吧？不然你們半夜哭都來不及。”他鬼機靈的眼睛一眨，神秘地說：“小聲點！找到開關後莫支聲，等著瞧別人房間的好戲吧！”
夢君驀然想起安曉清描繪她曾居住過的家園，茅塞頓開。安曉清說她以前洗臉從不用臉盆，擰開水龍頭便有溫水流不盡麼？這根鐵管這個鐵丁一樣的玩意是不是叫水龍頭？他漲紅著臉幾步躥上前，擰水龍頭的手都有些顫抖，直到嘩嘩的清水流了出來，他才發表自己的見解。
“哈哈，告訴你們！這不是便池，這是城裏人洗臉刷牙的地方！它的作用相當於我們每天早晨用的——洗臉盆！”
夢君的喊叫讓房間的人先是傻愣，繼而哄鬧成一團。
房間裏的弟兄便都服了夢君，以致於上了省城的火車，董建軍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受了多少白眼，不屈不撓地將座位換在夢君旁邊。
“哎，夢君！我覺得你不象普通人，倒象見過世麵讀過書的。”建軍討好地遞上一把炒紅薯片，“吃吧，我媽炒的。”
“怎麼個不象法？”剛出校門的夢君皮膚白皙，濃眉大眼鑲在一張圓臉上，這種臉型在歲月的長河裏不會有特大的改變。
“比如說昨晚——你硬是比我們聰明！腦瓜子比我們象多了根筋似的，轉得真快。”他壓低聲音說，“在鎮上我就留心你了！——送你的那個女伢是你小媳婦吧，她可真美，象城裏人似的。”
“她——本來就是城裏人！”夢君不無得意地說。
“真有你的！洋媳婦都釣上了？到了部隊你可要多關照我啊，我這鐵木腦瓜，修理個什麼桌椅板凳還行，完全裝不進多少書！整天東遊西蕩打群架，家裏的老頭才橫下心要送我來部隊鍛煉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