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靜睨的時光(1 / 1)

記憶就像是會消磁的u盤,越不去想,忘得越多,而你的一生無論好壞,都不應該忘掉。

天是水洗了一半的藏青色,在極淡的黃暈中,天際暈了一圈紫。

葉槿晨把頭枕在裝著書的紙箱上,車窗折射了光,暈在她臉上,但卻照不進她漆黑的瞳孔,微合的雙眼沒有一絲反光。她兩隻腿隨意地屈在後座上。手環抱在胸前,雙手緊攥著一張照片,手心的汗水模糊了照片中人的臉。

她的眼睛因陽光半眯著,剛好可以瞥見窗外,樹、車、人,或走或停,無一例外站在天上,在她的腳下踏成了虛幻。她的眼前閃過一片紅色,火焰般耀眼刺目。她直起身看著紅牆,那裏麵——那個承載著她的記憶的地方。她把她的記憶埋在那裏,隻有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由特定的人才能觸發。她不願記起,但卻舍不得遺忘。

是狼狽地離開的。她已經沒有資格留在那裏了。身上醜陋而愚蠢的藍,或深或淺,她在回憶裏星星點點。醜陋的校服,是最後一次穿在身上了。以後會送給災區的孩子們。校門口的學生先是各自拿著行李,出門後又大包小包都讓家長背著,自己則空著手走在後麵。

分別時誰都沒有哭,四十五個人,隻有兩三個感性的女生才會在晚上溫暖的被窩裏不知為何地抽噎一下。但至少在離去時,誰都一絲沒有失落,沒有一絲悲傷,全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難過。這在電影的橋段裏是極其不正常的。

葉槿晨懊惱地拍拍腦袋,失憶一般的脹痛在陽光下衝擊著她的腦袋。

她的腦海中隻剩下一些記憶深刻的片段,分別不到一天,她就一個人臉都記不起了。他們誰說過什麼話,誰和誰吵過架,誰的脾氣真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她全都不記得了。以前記憶深刻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一件也不記得了。她甚至不明白以前為什麼會記得那樣清楚。

到達紅色的牆的盡頭,葉鑫方向盤一轉,車拐進另一條路。葉槿晨恍惚間似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但當她坐起來看向窗外時,卻已消失不見。其實是誰已經無所謂了,反正都不可能再見。是不是那個人都已經沒有區別了。即使是在同一個城市,他們這輩子又還可能有機會再見嗎?

毫無疑問,她會把他忘掉,如同其他人一樣。

其實並不遠的距離,就如隔著一條河,左岸是他,右岸是她。左岸可以劃船過來,右岸卻隻能等待。然而他不想劃船,所以隻有她望著彼岸發呆。

她想過遊泳,可當踏上右岸時,他卻想避開她。與其失望,不如看著彼岸,至少能編個童話騙騙自己。她寧可要無望的守望也不要絕望。

泰戈爾真是有先見之明——飛鳥愛上了魚,隻是隔著世界牽掛罷了,超越不了生死。她問過自己,她什麼都不願為他放棄,也許她至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愛他。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在哪裏都一樣吧,反正眼不見心不煩,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她來過,爭取過,得之是幸,不得是命。以為能夠得到的東西,如果從未存在,那也隻能得到虛妄。也許離開反而是最好的結局。屬於她的東西,別人怎麼樣也偷不走。失去了,無非是因為從來沒有屬於過她罷了。

我一定不會再為你哭泣,你在我心中根本沒有那樣重要,我不會再為你一顰一笑牽掛了。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沒人了解我的過去,我會完成夢想我會活得很好,你怎麼樣我是無所謂了。

讓我忘記你吧。她在心裏祈求著。

或者說讓我把快樂的回憶珍藏心裏。

百年之後,無論愛與不愛,都不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