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映的眉頭皺得很緊,原本白皙的麵色如今已是幾近蒼白。
“素衣……”
像是認出了他的聲音,素衣一頓,隨即朝著他的方向慢慢綻開一個無力的笑。仍是看不清的,卻因為知道了來人而終於安心下來。
知道了來人不是他,終於安心下來。
她緩緩開口,聲音低啞難聽,“清映。”
俯在地上的女子渾身髒亂,灰塵和血跡一起凝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身邊是零碎的屍體。明明是可怕的,可那清麗男子卻猶自不覺,緩步上前,將她扶起,麵上帶著的笑意仍是清和溫潤的。
直到將她擁入懷中,清映才終於歎了口氣。
是滿足,是心痛,是複雜,也是無奈。
“一個人,你很害怕吧?”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隻能傳進她的耳朵裏,稍遠幾步便隨風雨散去。
素衣不語,隻是,他卻能感覺到她在發抖。
他不知道究竟要經曆些什麼才能將一個向來淡靜自若的女子逼成這樣,他也不知道她究竟經曆了怎樣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他更不會知道原來從滿足歡笑到慌亂驚恐原來隻需要一瞬間。他知道的,隻是他能看到的。
他看到了她身上的魔性,看到了她眼底的悲戚,也感覺到了懷中輕顫著的身體。
其實對於凶殘嗜殺的魔物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可他對這世界的認知並不深刻,對外麵的事情知道的也很少。他隻是一隻小小的山間魑魅,即便被清臨神君收為座下弟子,可他卻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在他的認識裏,他仍是那隻小小的魑魅,除卻多了一份對師父的恩情之外,他依然不關心任何人。
畢竟,他是那樣渺小,他沒有別的願望,沒有太大的想法,他甚至沒有自己的故事。
可是,即便是這樣,他卻總有自己的堅持,而那份堅持,是她。
所以,他總有理由將那些所謂善惡是非全都拋擲幹淨,隻憑著自己的心意,保護她。
因為,這一場浮生塵會,他的眼裏沒有三千紅塵,沒有紛繁紫陌,隻有她。
將她安置在僻靜的小木屋,清映握著她的手,微微笑笑,“現在不怕了。”
素衣將自己縮成一團,抱著膝靠在床榻的角落,“我是什麼樣的……”
她問得小心翼翼,沒頭沒尾的一句,卻偏偏足夠讓他聽懂。
他一頓,隨即語帶笑意,“你還能是什麼模樣?”
她抬眸,眼睛卻沒有半分焦距,“我是不是很可怕?”
清映隻覺得心底一酸,可語氣裏卻沒有半分表露,相反的,是一派的輕鬆。
他說,“對啊,都嚇死我了……居然倒在一片廢墟裏,下雨了,濕噠噠的,還沾了一身灰。對了,雖然不知道你的頭發怎麼白了,不過,沒有影響啊……反正月亮曬多了,顏色也會傳染吧。”
素衣聞言似乎有些迷茫,想說什麼,卻還是欲言又止。
“你在想什麼?”
清映的麵上帶了擔憂,聲音卻沒有一點變化。
素衣搖搖頭,“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不對,但是,在她感覺,又或許哪裏都是不對的。
可是,不問,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
清映淺淺的笑,“那你先休息,我等會兒回來。”
素衣緩緩張口,卻終究沒有說出來那句讓他留下,雖然現在的她真的不想這樣自己呆著。
像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清映輕輕拍拍她的頭,“我一會兒就回來,床腳有換的衣服,自己記得換了,不要這樣呆著。”
說著,他頓了頓,“還有,別想那麼多。”
素衣微微怔忪,然後鬆開環膝的手,將那些衣服慢慢拽過來……
“好。”
看著她的動作,清映微笑,帶了幾許苦意。
她還是她,那個不願對別人露出半點無助,喜歡逞強的女子。
走出屋外,或者說,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清映麵上強架起來的輕鬆便崩塌了大半。回身,似乎能投過那扇小小的木門看到屋裏,他重重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或許不是對的,知道自己如今所為在許多人眼裏或許都是有負師父,有負天界。可是,莫說是負了天界,若是為她,那麼便是負盡天下又如何?
就像他其實很膽小,很怕死,若隻要加上一個前提,那麼任何事情他都甘之如飴。
而那個前提,明顯得甚至不用說出來。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