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來,康熙三十八年的春天,有一個不太平的開頭。一月初朝廷大行文字獄,將公然著書立說,將滿族貶斥為蠻夷的一眾名流捉拿入獄,雖然尚未最終發落,但天下讀書人的眼睛,也就全注視著北京城一帶了。
與之同時,皇帝頒布詔書,言明朱家氣數已盡,天下為鹿,諸侯共逐,李自成不是皇帝材料,女真得位也是大勢所趨,況且當日秦王也是關外諸侯,清室自得天下以來勵精圖治,自問對得起滿漢百姓,若是現在還兵關外,中原又當如何?今後若有再對此事指指點點者,定發往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此書一出,朝野震動,雖然那些名流們都被平安放回,但上上下下、京裏京外的士大夫們,心中多半也模模糊糊地有了個揣測。自當今即位之後,一向以寬仁自詡,對這些事素來是不放在心上的。在今年的這一怒之後,怕是要變天了!
這樣的大事,也把南方那讓人不安的變化遮掩了過去,那些把江南視為古禮最後存地的遺老遺少,多半在今年初的風波中牽扯上了官司,因此,自揚州城內往外,兩年前就悄悄蔓延開的一股歪風邪氣,尚未遇到敵手。
“水姐姐,多日不見了,這一向還好?你們姑娘好呀?”
“我們都好的,多謝想著了。石姑娘可是大好了?”
這邊總督府二門邊,兩個做丫頭打扮的半大女孩正含笑執手互相說話,一個身穿撒金縐紗衫、鵝黃遍地花裙,耳上墜著青金石墜子,麵上含笑,又一個是一身桃紅底掐青蔥牙的旗袍,打了一條大辮子,手上拿了個泥金手帕,正攜著頭一個的手親親熱熱的說話,兩人身邊圍著眾多婆子小廝俱都垂首侍立,不出一點聲。
問候過了,又寒暄一番,靜香眼尾也不瞥別人,拉著水明的手就往裏走。一頭還說自家姑娘患病服藥等事。水明的頭也揚得高高的,一路隻和靜香說笑。走了不久,兩人轉進個小小的兩進院子,早有人迎上來問好說笑,大家推擠著進了正房,石家小姐明珠正在做針線呢,見水明來了,便棄了針線問好。
水明福身請了個安,先代黛玉問過明珠好,再打開一個玫瑰紫撒花包袱,一樣一樣拿給明珠看,先是一盒櫻桃、一盒草莓,明珠笑命屋裏人各收拾了半盒出來,招呼水明坐下吃,水明便偏身在末首坐了,又拿出一疊宣紙來遞與明珠道。
“今日是大集的日子,姑娘們又去聽說書了,這是抄錄下的稿子,那楊過跌到了絕情穀中,精彩絕倫呢。”
明珠便歎道,“可惜我今日還出不得門!都全好了的,誰說的非得一個月才能出門去!”說著便捶腿,底下人也連連歎息。
水明道,“這是老人家的規矩了,想是有些忌諱的,七月我們姑娘想到蘇州去,新買的那個園子還沒住過呢,太太也一同去的,萬家兩位姑娘、完顏家姑娘、王家姑娘今日都應了同去,石姑娘看看如何,我們姑娘說,無事的話,一同去避暑也好的。”
明珠聽了笑道,“我才和她們說,去年買的那個園子,統共也沒去住到一個月,今年必是要去住的了。她們那幾家也是有園子在蘇州的,和你們姑娘說去,她那個園子雖然好,但總是不如自己家自在,到時候約了同去,到城裏約定了日子,三日一聚五日一會,輪流做東的豈不是更有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