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楷和賀煥徹查過蔣晗的來曆,但是十五年前的事情痕跡太少,隻查到大概,這些細節倒是頭次聽聞。古楷略皺眉後,點了點頭。
小小接著道:“阿晗從沒提過他還記不記得打死韓姨的人長什麼樣子,但是他自己發燒說胡話時,嘟囔……隻要見到他,死也不會放過他。”小小悠悠說著,沒有恐懼,沒有波瀾,仿佛蔣晗所說的一切都是天籟綸音。
古楷緊皺起眉頭,凝神看著小小。
小小突然笑了:“所以,大少爺,我特別特別理解‘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句話的意思。”
古楷驀地臉色蒼白,繃緊了身子盯著小小。
小小下意識畏縮了一下,挪著屁股緊靠在了沙發背上,似乎想要跟古大少保持最遠的距離。冷靜了半天,平靜道:“所以,大少爺,您怎麼對我,我,我雖然怕得要死,有的時候疼得恨不得自殺。可是,我,沒法怪你。”古楷麵色不變,隻不錯眼地看著小小,一言未發。
小小笑道:“可是你,居然對我這麼好!”小小歎了口氣:“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我哥哥弟弟姐姐舅舅,幾乎我所有的家人都是你救的。三姐和瑟瑟姐給我講了魏家舅舅的事兒,謝謝您,真的!”
古楷隻沉著臉,不言不動地看著小小。
小小微垂下眼道:“大少爺,無論您是真的放過我了,還是,看在老爺子麵子上不跟我計較了,夠了,真的,足夠了。”小小終於說出了最想說的話,雖然還是不敢直接喊出“不用再演戲了!”但是,小小悲哀地笑著想,意思總算表達清楚了。
果然,古楷臉色大變,略白的麵色突地變青,本已放鬆的兩手驀地捏得“嘎巴”作響,眯著眼,望著小小的眼神裏透著寒意和濃濃的失望。
小小已經不敢抬頭了,她不知道揭穿大少爺心思後會有什麼後果,可是跟古大少耍心眼,下場之淒慘她早已領教過,與其藏藏掖掖,不如把心裏話都說出來。
小小低著頭都能感到古大少蓬勃欲出的怒氣,隻鬥著嘴強壓著緊張準備一口氣說完:“大少爺,我跟老爺子撒謊了。我說以後會回來,可我,不會回來了。我姐姐給我在英國已經申請好了學校,我要到那邊去念高中了。這段日子,我隔一周回來一趟,慢慢地隔一個月,當老爺子習慣我不在身邊時,我就走了。大少爺,我知道您看在老爺子麵子上放我、幫我、容忍我,甚至在我危急的時候舍命救我。我孟小小雖然又笨又蠢,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在您那,就是一個罪人,我一個一窮二白的小丫頭哪裏值得您如此。”
小小低著頭,看著滴在地上的一行行淚水,沒有看到古楷轉過頭去,眼裏的失望和疲憊。
“老爺子說,他希望能安排我到他百年之後。大少爺,我的病雖然治好了,可是……我從小就大病小病不斷,我媽媽和姥姥,還有太姥姥都是早逝,老爺子身板那麼好,也許,他還在,我卻先走了。”
被失望和憤懣填滿胸腔的古楷突地心裏重重一痛,鼻眼酸澀的轉過頭來。
小小依舊低著頭,慢慢道:“所以,老爺子給我的東西我都用不上,古家的一切,我也無福消受。我的病好了,滿十六歲了,可以出去打工了,我哥哥也有工作了。我們倆自己養活自己綽綽有餘,我們不會再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大少爺,殺母之仇,您能放過我,我感激不盡。而欣然想不開,不想再理我,我,雖然很難受很難受……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想再強求了。所以,求求您,放我走吧。我保證,沒有您的允許我不會再踏入古家一步,我隻要還能吃上飯不會拿老爺子一分錢。大少爺,我不是跟您賭氣,也不是不識好歹,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哥哥平平靜靜,安生的過小日子。古家院太大,牆太高,我強留在這兒,您也難受,老爺子也為難。”
古楷使出所有的隱忍功夫,吸氣道:“小小,我從不跟人解釋什麼,包括默然和欣然,我今天隻最後跟你說一句,我對你的一切,好也罷,壞也罷,跟爸爸無關,一切是我自己所願。”
小小突然想起三姐對她說的:“C城上麵人所了解的古楷,雖然話少麵冷,但是言必行,踐必諾,雖然手段冷硬,但是答應的事情還沒聽說有反悔的一茬兒,算個真爺們。所以小小,看他在外麵的行事,大概不是個好意思跟個小丫頭耍陰招的人,要耍狠可能也隻會耍明麵的。”
小小停頓了一下,對於古大少,她知道的太多又太少,想要賭他真心對她,可想想都萬般可笑。小小搖搖頭,她是個膽小如鼠的人,怎樣的生活方式最安全,即使舒適度最低,她也願意去選擇風險最低的路。而選擇相信古大少,對她來說,大概是十幾年來風險最大的事兒。
小小抬起頭,愣伀了許久,咬牙說道:“對不起,大少爺,這裏沒有外人,您不需要再……演戲了,請讓我走吧。”
古楷“騰”地站起,抬腿就想走,身子剛動,到底克製住了。所有的忍耐、失望、辛苦、愧疚和三十來年刻在骨子裏的驕傲齊齊湧上,冷聲道:“所有的板子清零,在外麵缺什麼跟胡伯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早點休息吧。”
說罷,大步出了房門。
小小呆坐在沙發許久,苦笑著搖著頭,想要把所有情緒都甩在腦後般,隻把阿晗即將到來的喜悅拱到最前。
第二日一大早,天剛亮便起,準備指揮工作把整個古宅再檢查一遍,迎接蔣晗進門的胡伯胡嬸,剛出主樓大門便發現小小穿戴整齊墊著小坐墊坐在了樓門口。胡伯心裏狠狠一轉軸,當時欣然回來時,小小也隻是坐在樓內門邊看著,這蔣晗……
胡嬸上前哄勸半天,小小隻擰著身子不肯起,胡嬸也就無奈地由著她了。
安排完人收拾前院的胡伯笑著低聲跟老伴說:“老爺子說,雖然小小才十七,但蔣晗,也算新姑爺第一次進門了。老爺子昨晚試了三套衣服,也沒挑好穿哪身。對了,還一臉認真地問我咱姑爺第一次來家時,我是給的笑臉還是繃著長臉?”胡嬸大笑,無奈道:“老爺子一疊聲的吩咐我把家裏重新收拾一遍,你看這主樓,哪裏還有可收拾的地方,阿南他們早被老爺子指示在前院列隊了,就差敲鑼打鼓,夾道歡迎咱二小姐的未來姑爺大駕光臨了。”
兩口子嘀咕著,抬頭看見了比平時早起了一個小時的古涵山緩步下了樓。而昨天從小小房裏出來便神色清冷的大少爺,則有些眼圈青黑的緊跟其後,連打著哈氣的二少爺和眼睛腫的變成了單眼皮的大小姐慢騰騰的隨後跟著。
古宅主樓裏,窗明幾淨,工人各司其職,將各處早已擦拭整理地仿佛新房一般,廚房大廚幫廚列陣以待,隨時準備著客人點出各式國內外大菜名菜。主樓前,古涵山和古楷的侍衛隊、前院的工人早已站列整齊,準備迎接古家三代,第一位準駙馬爺來臨。
就在這全家緊張隆重的期待眼神和端坐於庭院裏如望夫石般枯坐半宿的小小的渴盼下,古宅外院緩緩而開。
眾人目光集中處,一輛除了車鈴不響全身都“叮鈴”“吱呀”亂響的橫梁破舊,眼看可以自行報廢的破舊自行車晃晃悠悠地騎了進來。
上身的白汗衫一直袖口挽到上臂,一直袖口紐扣未係迎風晃蕩,頭發迎風而亂,左車把掛著一串香蕉,右車把綁著一兜蘋果,前車筐裝著一個大西瓜,後座上別著一個哈密瓜的蔣晗,見正前麵的小丫頭滿臉淚水的衝著他傻樂,忙一腳狠踹腳蹬,加大腳力,伴著“吱吱呀呀”的車輛超載聲,向小小飛速騎來。
迎風飄蕩中,許久未剪的額發伴隨著院內眾人的汗毛,根根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