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涵山閱人無數，靜如磐石的心，也不禁對封瑟瑟有了格外的好感，滿是感歎道：“小小，你越懂事，爸爸越愧疚。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這些都是爸爸應該承擔的，卻讓你一次次受委屈……”
小小忙搖頭，滿眼真誠：“老爺，瑟瑟姐和三姐今天給我講了好多，哈哈，我不能都告訴你。但是，我真的沒有那麼可憐，您覺得我委屈是您疼我，可我……您給我了那麼多錢，那麼多東西。我哥哥告訴我，表少爺還給他安排了工作，等他好了還可以讀軍校，我還可以上大學。老爺，我有了這麼多，如果還覺得委屈，那就是我太貪心了。”
古涵山閉眼憋回了淚，一下下輕撫著小小腦瓜道：“孩子，你不需要這麼懂事。爸爸有時候真希望你能囂張跋扈，跟你二哥一樣肆意闖禍，而不是這樣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小小，你聰明懂事，蔣晗眼前看著也是個能撐起來的孩子，爸爸本可以給們倆大筆錢和一份事業，即使不在C城，國內國外你們這輩子都可富裕無虞，不需要跟你哥哥姐姐再多來往。可是，爸爸真的希望你的生活裏不隻有蔣晗，而有一個家，將來嫁人後有一個娘家。”
小小幾乎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提“嫁人”二字，微微有些迷茫。
古涵山說道：“爸爸不是信不過蔣家，而是希望給你一個真正屬於你的家。即使你不願意改口，不想改姓，可這個家裏有爸爸，有哥哥姐姐，有胡伯胡嬸。將來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他們也可以像爸爸在時這樣，疼你、照顧你，讓你有所依賴，有所歸屬。百年之後的事情爸爸無力去做，現在能做的就是送你上學，讓你多一些朋友，然後，跟哥哥姐姐慢慢磨合，讓你多一些親人。這樣，即使我走了，他們若能如我生前那般照顧愛惜於你，我也安心了。”
小小心神劇痛，猛然撲在古涵山胸膛，抱著他胸口痛哭失聲，大喊道：“不要走，不要走，你們都不要走。”
古涵山片刻失態後，慢慢回神道：“爸爸欠你的，不知道能彌補多少，有些事情，你的小腦袋瓜總是想偏，但是，你是我女兒。天底下的父親沒有不真心疼愛子女的，所以，遇到事情，一時想不通也不要想不開。慢慢來，給你自己時間，也給爸爸時間好不好？”
小小猛點著頭，心裏酸脹、感激、愧疚，不知道多少情緒湧到了心口，憋得生疼。
古涵山舒口氣淡笑道：“爸爸會跟蔣晗談一次，你和他小住，爸爸不會過多幹涉。但是，蔣晗時有衝動，你也是個倔強孩子，如果做出什麼危險事兒來。小小，不要以為爸爸疼你寵你就會無原則的慣著你。一旦你們倆幹了什麼莽撞事兒，我會讓蔣晗給我一個交待，也會把你綁回身邊，狠狠地打一頓，再不讓你離我半步。”笑容慈藹，口氣和善。
小小使勁兒點著頭聽著老爺子又一次幾乎不重樣的囑咐，可是在古涵山的溫和口氣下心不在焉的小小，當不久後的一天，真正麵對古涵山怒極下對她的家法重責時，才知道賀老大的心硬手狠到底師從何處了。
小小蹦蹦跳跳一臉談判後旗開得勝的表情回房時，見胡嬸正指揮著人給她收拾衣服，單是要換洗的日常日服已經裝了滿滿兩大箱。小小走上前，不顧胡嬸阻攔打開箱子，平時連衣服穿反都渾不在意的古二小姐高聲抱怨起來，這件長那件短，上件肥下件瘦，愣是把胡嬸給她裝的衣服都嫌棄個遍。
胡嬸也聽明白了，小小壓根不想帶這些東西走，還沒等開口勸，小小就上前攬著胡嬸胳膊，嬌聲道：“胡嬸胡嬸，兩三件就夠了，又不是長住。再說，你看看，這件兒……還有這件兒……價簽都沒摘，看看這價格，我穿出去不是招賊呢嗎？你就幫我準備幾件家常的，要是再缺什麼，我再回來拿。再說……”小小指了指胡伯給她拿來的書包，嬉笑道：“我想自己去買。”
胡嬸本來想說“都放在那邊備用著”可見小小一臉的堅決，點了點頭，出去跟老伴商量去了。
小小正準備去古大少書房自首時，電話響了。小小歡呼至極的聽到對方道：“公主殿下，小的下飛機了，手機快沒電了，明早見哈。”隻顧著“嗷嗚嗷嗚”不停的小小壓根不知道，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沒充好電的蔣晗，是因為登機前連掛了賀老大三個來電後，再也不敢開機了。
小小正樂滋滋的尋思著那一書包東西怎麼處理，房門被輕敲兩下後，直接推開了。見到來人，小小“騰”一下，站了起來，紅潤的小臉瞬間蒼白。小小背著手，小腿緊靠著床尾才穩住了顫抖的身子。
古楷站在門口打量了小小片刻，徑直走到沙發旁，指了指斜對麵的單人沙發，抬頭道：“來，我們說說話。”
小小傻站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訥訥道：“我，我去拿板子……”
古楷僵了一下，緩聲道：“先坐下，不著急。”
小小一絲不敢磨蹭，抖著稀軟的兩條腿晃到了沙發上，挨著座邊，背手直坐了了下去。
古楷頓了一下，給小小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檸檬水，抿了一口道：“小小，我們可以談談嗎？”
小小的第一反應是背手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屁股，忍著疼驚疑暗道，不是做夢呀？抬頭仔細看了古大少一眼，跟老爺子酷似的眉眼，就是多了個無框眼鏡，沒錯，是古大少。不對，古大少的眼睛是冷的，每次看著她不是厭憎就是冰冷，今晚，卻，帶著一絲絲暖意。
小小瑟縮了一下，微微向後挪了下身子，沒敢接話，隻盡量不太明顯的注意著古大少的反應。
古楷把小小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忍著酸楚，遲疑了一些，似乎有些不習慣地溫聲開口道：“明天大表哥回來，咱吃個團圓飯，蔣晗那裏，還缺什麼？”
小小真的愣住了，印象裏，就是當初病重在醫院，第一次搶救過來時，古大少也隻僵坐在床邊，跟自己大眼瞪小眼，從未如此溫聲細語過。小小真的茫然了，呆愣著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大少爺，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跟我說？您，直說好嗎？我，我聽著呢，我……我受得了……”邊說邊緊張地握起了拳頭。
古楷覺得自己談判場上縱橫近十年，從未有過的怯場和緊張，今晚竟然在這個不足十七歲的小妹妹麵前，泄露出來。微微吸口氣道：“小小，你和蔣晗，住在家裏，好嗎？”古楷就是對著欣然，都從未有過這種懇求的語氣，說完，不自然地轉過頭去，不肯再看小小。
小小驚呆在沙發上，望著臉色微紅的古大少側臉，驀地，眼眶深紅。兩相沉默許久，小小抬頭，清淩淩認真道：“大少爺，謝謝您！”
古楷回過頭，略帶疑惑的看著她。
也許是跟古涵山的談判小勝一局略長了勇氣，也許是真的是無所求無所懼了，兩年了，小小第一次試著放鬆心情，坦然地看著古大少道：“大少爺，謝謝您當初沒有殺我。”古楷臉色一白，難堪的轉過頭去，兩拳攥得死緊。
小小低頭沉思了半天，把準備了一晚上的話又從頭到尾過了一遍，仿佛是總統就職演講般，坦然開口道：“大少爺，我，我想跟您說說心裏話，您，您要是生氣，可不可以等我，等我說完，再打我……”鼓足的勇氣在腦海裏深刻著的古大少揮舞鞭子的畫麵中消失殆盡。
古楷控製著自己情緒，輕點了點頭。
小小不敢再看古楷，低著頭輕輕道：“我哥哥阿晗，原來也是孤兒。”
古楷眯起眼，輕“嗯”了一聲。
小小見古大少語氣未變，心情略鬆，慢慢抬頭道：“他原來沒有名字，因為他媽媽姓韓，後來便被我媽媽取名阿晗。”生怕一停口就泄了氣般，不再直視古大少的臉色，略加快語氣道：“韓姨是懷著阿晗的時候嫁的人，阿晗不到五歲的時候，韓姨嫁的人發現阿晗不是他的兒子，便把韓姨……”小小暈血的毛病便是在看到蔣晗生母血淋淋的身子暈倒後落下的。小小甩了甩腦袋，回到正題道：“韓姨被打得滿身血後賣到了樓樓街，挺著最後一口氣兒把我哥哥塞到我媽媽懷裏的當天夜裏，就走了……”小小慢慢低下聲音，想起小時候偷聽到的事情，沉默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