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悠悠轉醒的古涵山剛睜開眼睛便看到一臉胡茬的大兒子,臉色青黃的二兒子和眼睛紅腫的大女兒圍坐在床邊。古涵山渾身無力,隻動了動手指攥住了大兒子的手,輕聲問道:“阿煥和小小?”
古楷忙道:“阿煥下周一的飛機回來,就沒有說。小小那裏,等您好些,再告訴她吧。”
古涵山欣慰的點點頭,大外甥那裏忙著收尾,小小心思重,自己從她那裏出來後暈倒,那孩子不一定嚇成什麼樣子。古涵山笑看著大兒子,虛弱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古楷臉色一紅,十幾歲的時候父親經常這樣誇獎自己,這眼看三十了,最近一段日子父親似乎越來越拿自己當孩子看了。
古涵山疲憊睡去後,古楷帶著弟妹出了病房。胡嬸安排了午飯,胡伯邊給他們兄妹幾個布筷,邊心疼道:“大少爺,您吃完飯睡一覺吧,我和你胡嬸在這盯著,老爺子搶救過來了,您可別倒下了。大夫都說了溢血麵積不大,搶救的及時,後遺症的可能性小,隻是不能大悲大喜,更不能過度操勞。這一大家子可都靠你呢,多吃點,聽胡伯話,待會眯一會攢攢勁兒。”
古楷點了點頭,給滿臉疲憊的古隸和一臉內疚的古柳各夾了一筷子菜後,啞聲道:“別跟阿煥說,小小那裏我這幾天盯著,等爸爸好些,再接她過來。”
胡伯忙點著頭,安排下去。
飯後,守了一宿的欣然不肯去睡,趴在古涵山的床邊,用下巴點著古涵山沒紮吊瓶的那隻手,見父親憔悴的睡容,眼淚一滴滴的滲到了床褥裏。古楷從身後抱著她,嘴唇示意道別吵到父親,欣然才依依不舍的跟古楷出了房門。在搶救室外一夜的惶恐緊張這才發泄了出來,欣然趴在古楷肩上,捂著嘴泣不成聲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把小小氣成那個樣子,爸爸就不會這麼操心,也不會突然……”
古楷拍著她肩膀,溫和笑斥道:“好啦,這話都說過五六十遍了,大哥耳朵都長繭子了。”
欣然跺了下腳,瞪了古楷一眼。
古楷邊拉著她往休息室走,一邊揉著眉頭道:“陳醫生說爸爸積虧甚久,我約摸著,從知道小小還在的消息後就一出事兒連著一出事兒,昨天都趕一塊了,這才病倒了。要說怪誰,我在前麵呢,還輪不到你。”
欣然鬱鬱,明知道大哥是在勸他,可還是笑不出來。
古楷見她繃著小臉,躺在床上睡不著的樣子,板臉斥道:“睡覺,睡不著我們就算算賬。”欣然皺了下鼻子,背過身子不理大哥了。
古楷笑笑給她帶上了房門,剛轉身就見胡伯拿著電話過來道:“唐家老爺子不知怎麼得的消息,非要過來,這怎麼可好?”
古楷歎了口氣,無奈道:“可能是默然說走了嘴。爸爸和唐老叔過命的交情,唐老叔難免擔心,我待會去趟唐家。默然和欣然睡了,讓胡嬸看著點。小小那裏,胡伯別說走了嘴。爸爸還惦記著她月底的生日宴,讓她再跟蔣晗淘兩天,就趕緊接回來。”
胡伯看著事無巨細的安排弟妹瑣事的古楷,歎氣道:“泊然,別太累了。”
古楷聽出胡伯話裏的心疼,笑笑沒言語,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唐家。
唐家大屋,古楷跟唐鍾和一直守在家裏的唐正泰說完古涵山轉危為安的經過後,見唐老爺子比上次明顯見好的氣色,不禁真心道:“老唐叔這精氣神兒,不是讓我們這些小輩兒眼饞嗎?”
唐鍾笑笑,輕咳了兩聲,靠坐在床頭對兒子道:“我和你泊然哥說會話,看著點糖糖,別讓她再搗鼓那些草藥,跟她說再燙著碰著就把她送你大哥那兒去。”
唐正泰笑道:“老大最近正練兵練得手癢,給他送去個沙袋捶著玩兒,他也高興,沙袋也樂意。爹,要不我現在就送去吧。”
唐鍾拿起水杯就要砸他,見二兒子壞笑著跑了出去,回頭跟古楷無奈道:“一群小王八蛋。”
古楷起身給唐鍾倒上水,笑道:“是老唐叔有福氣。”
唐鍾笑了,望著古楷,長長歎了口氣,拍著他的手道:“老叔知道,這草藥雖然好使,但也治不了根本,我這老身子骨,能再挺個半年一年的,都是老天爺打盹睡過頭了。”抬手製止了古楷的勸解,接著道:“有些話,早就想跟你說,撿日不如撞日,你也別嫌老叔招人煩,這話不說就怕晚了。”
古楷眼睛一紅,強按下心裏酸澀,赧然道:“老叔這話說得,要讓我爸聽見了,又得拾掇我。您說吧,您就說我比糖糖還磨人,我也真心的謝您誇獎。”
唐鍾大笑,輕拍了一下古楷肩膀,慢慢斂容道:“你們家新來了一個小丫頭。”肯定的語氣
古楷毫不吃驚,麵不改色的點了點頭。
唐鍾點點頭:“你家這兩年的事兒我猜到個大概,剛開始的時候替你爹愁,替你愁,這幾次看著,你們爺倆像是和好了,這父子倆呀,也是年頭打架年尾合。”
古楷臉色瞬間通紅,低頭道:“老叔,是我不孝,讓我爸……這些年是我偏執了。”
唐鍾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手,接著道:“這不是孝順不孝順的事兒,我們這幾個老骨頭都不是那古板人,非得讓你們埋兒奉母,賣身葬父的表孝順。這父子情分,一是緣分,二是自己掙來的。阿煥那烈性子,可對你老子卻是打心眼裏孝順,強求擰不過真心。”
古楷愧然的看著唐鍾,略略繃緊了身子,低下了頭。
唐鍾見狀笑道:“老叔沒有拿你作伐的意思,就是仗著這沒幾天活頭的勁兒,跟你說說掏心窩子的話。這些年你們幾個叫我一聲老叔,我看你們也是跟親侄子差不多了,你們好了,我巴不得我那倆小崽子照著你們畫瓢,你們不好,我都恨不得替你老子抽你。”
古楷強忍著沒落淚,低頭掩飾道:“老叔,爸爸一直跟我們講當年全家初到C城時您和唐爺爺的照拂,還有這些年,雪中送炭,兩肋插刀不過如此。我們叫一聲老叔,您能應了這麼多年,是我們的福分。您說吧,我坐直聽著,要是表現不好,您找我爸告狀去,我爸肯定抽我板子。”
唐鍾淡笑,欣賞又感慨的說道:“那老叔就直說了,我沒想到那個小丫頭最後是這麼回了你家。你能容下那個丫頭,是你的度量,也是你的福氣。”
古楷微微吃驚,按耐下情緒繃緊了身子聽著。
唐鍾接著道:“你和你老子這些年較著勁兒,別人不知道,我能看不出來嗎?我一直以為你們爺倆就這麼下去了,沒想到蹦出了一個小丫頭。這死水呀一攪合混了,烏七八糟,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東西就都浮上來了。這丫頭打破了你們爺倆十多年的僵局,我原本以為,你們爺倆趁這機會和好了,可這丫頭可惜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一家子在一起,老叔看著真是眼紅,心熱。”
古楷微微一笑,感慨又愧疚道:“老叔,是我放不下,如果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