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煥跟古楷商量了幾句，便上車去公司了。蔣唅沒有大過兒，賀煥也不是那種事事細摳的人，至於小小的那些女孩子的別扭心思，賀煥自忖不是他的分擔區，也就樂得甩手留給她那當爹又當媽的大哥拾掇了。
古楷站在窗邊，翻著小小書桌上那書皮包的幹幹淨淨的字帖和純英文的數學習題冊，一下下地敲著桌邊，他古楷的字典裏還沒有過“放棄”倆字兒。古大少並非□□的封建大家長，自己認定的事情不管子女弟妹心意如何，都得照著他的意思走。古楷教育弟妹一向寬嚴相濟，因材施教，頑劣乖張如古隸，病弱嬌氣如古柳，十多年心血打磨，眼見可放手獨飛。而小小，古楷雖然不能細查至其全部細微處，可她心思的五六古大少還是心中有數。特種兵對戰，五六成的把握已可保全勝，所以古楷微微握拳，第一次在小小身上，商人本色盡顯，到了我嘴裏的，就別指望我吐出來。
那天跟小小談話後，古楷回去抽了一宿煙，天色將明之際，古大少踩著一地煙灰，給胡伯打了電話，吩咐把他隔壁房間改成小小複習用的書房；從自己賬戶上撥出一筆錢，安置下小小大學四年要用的房、車、保險、教育經費和古家每個孩子十歲起便有的終身信托。
這筆費用並不在古楷眼裏，當年準備把小小送到G市時，這筆錢也是準備給她留作生活費。可是，古楷既然決定把小小接回家，那錢財的花費就遠不如感情和精力的投入。古大少並非當年的偏激執拗，非要把小小綁在身邊來滿足他的心裏需求，而是一番思量，尤其是跟封瑟瑟細問過小小心理測試結果，跟賀煥細研究過蔣唅之後，還是認為把小小接回家中，親自督導，對她，對她和蔣唅的未來，也許更好。
小小的躲避、矛盾、自責和愧疚在古楷眼裏珍而可貴，但是並不一定會伴隨小小終身，從長遠來看，隻要古家不放棄，小小早晚會走出自己的圈子。那麼，小小的未來怎麼規劃對她最好，古楷自認他的冷靜和審慎要比蔣唅一味的溺愛和縱容更利於如今重疾痊愈的小小。奪回小小的監護權和管教權並非逼迫小小成才成王，而是讓她接受更係統的教育，接觸更廣麵兒的事物，把她和蔣唅從偏離於主流群體的自我放逐中拉拽到適合他們長久生存的大眾軌道上。
雖然一樣米不能養百個孩兒，但是古大少將一對弟妹拉扯成人，身心健康，人格獨立，並且漸漸能夠獨當一麵，最關鍵的是對他這位“嚴兄”並沒有子女被逼成才後對父母的疏離和怨恨。那麼對於小小，妹控趨勢漸顯的古大少也初步擬定了一係列“培養計劃”，小小若資質平庸，那麼古楷不介意養她一輩子，讓她安生的做一嬌小姐。可是無論數學天賦過人的小小，還是心思透明，早熟自立的蔣唅，細細打磨，都可堪鑄造。古大少跟賀煥統一意見後，便最後決定無論他們倆什麼計劃，逃跑也好、躲避也好，既然被他們圈在了身邊，又是璞玉可雕，那麼再想有個疲懶心思和頑固行為，就不要怪他古家太子爺的霸權主義和強權政策了。
無論是跟蔣唅劃船、看電影、吃火鍋，玩瘋了的小小，還是心裏裝滿了事兒強撐笑臉哄著小小的蔣唅，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軌跡已經被某些人暗暗劃出了輪廓，更不知道極短的幾十個小時後，這些既定的弧線又被大大的掰彎了軌道。
下午，欣達醫院，古涵山正張羅著回家，好跟兒女們吃個團圓飯，賀煥的電話便打了進來，有些歉意的跟舅舅說道，公司積壓事物太多，晚上恐怕回不來了。古涵山還沒來得及失望，大兒子電話過來，跟香港政務司訪問團的晚宴提前了，也不回來了。古涵山跟胡伯笑罵：“這幫臭小子！還好我有倆閨女，要不我也成空巢老人了。”正說著，欣然電話過來，撒嬌道，英國學校旁的那套房子房主鬆口了，古芊給她電話讓她趁早過去，大女兒定了機票拽著她二哥，要晚上上機，也不過來了。古涵山笑罵：“說什麼來什麼，都走都走，我還有小小。”
胡伯眼睛微垂，強掩飾道：“咱二小姐在您睡覺的時候就來信兒說，她晚上要跟朋友去吃飯，等，等表少爺不在的時候，她再來看你。她前幾天淘大發了，捂著屁股躲著表少爺呢。”
古涵山一愣，難得發起了老小孩的脾氣，把外套一摔，怒氣道：“跟這群小兔崽子們說，以後都甭來了，把默然給小小做的那個凳子擺門口，再想來看我，一人二十進門棍！”
胡伯大笑，邊給古涵山張羅晚飯，邊笑道：“您可舍不得，幾位少爺禁打，欣然和小小挨一下您都得心揪揪。”
古涵山想想也好笑，可依舊氣不順的喝道：“不打疼了一個個都不長記性！忘了他們老子是誰！”
胡伯邊笑邊瞄著古涵山神色，見古涵山沒有懷疑，暗暗鬆了口氣。
第二天早晨，蔣唅板著臉瞪著小小，在小小揉著屁股連連保證不會去兼職之後才換好衣服上了地鐵。而大清早守在樓下的古楷等到十點沒見小小下樓，跟超市經理聯係，確認小小已經辭職後，車才掉頭去了公司。
在家歇了一天的小小，跟古涵山打了一中午的電話，美美的睡了一覺後，半下午時，拎著小錢包晃悠去了超市，東挑西撿，蹭了半天的空調拎著大小袋子和一個西瓜結了帳。
剛晃悠到小區門口的第一拐角處時，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車牌，和車旁挺立著準備掏手機的熟悉身影。
小小不知道見到賀煥是什麼心情，並沒有那麼厚臉皮覺得賀老大會特意來看她，隻是覺得分別了好幾天，再次相見，雖然賀煥還未回頭，小小的小心髒便已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小小拎著滿手的重物如幼兒園放學的孩子出門見到家人般，不管不顧的興奮的飛奔了過去。
正要給小小打電話的賀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回頭見小小張著雙臂就要往他懷裏撲般，忙伸出手準備接住她。誰知小小跑到了他身前一米處，急急地刹住了腳，還未等他輕斥，便揚起燦陽般的小臉，驚喜滿眼的高聲道：“表少爺！”
賀煥沉穩如水的心也被眼前小姑娘滿心滿眼的欣喜笑容重重軟了一下，不自禁的笑道：“大下午的，也不嫌熱。”
小小激動的不知怎麼才好，擰著身子高興道：“表少爺出門辦事？出差累不累？渴不渴？太陽大了，有沒有抹防曬霜？早飯後有沒有吃水果？”連珠炮的問題，賀煥來沒來得及尷尬，小小先笑了起來，越笑越打不住，偶遇賀煥的滿滿的高興刹也刹不住般，嘻嘻道：“我問多了，表少爺要忙吧？那您忙，我就跟您打個招呼！”
賀煥這才接上話：“不忙，路過這裏，正準備上樓看看你。”
小小一驚，似乎不可置信般，抖著嘴唇，驚詫不已道：“表少爺……這個，這個……您吃西瓜吧。”小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情了，便把右手的一個大西瓜遞了過去。
賀煥本就想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聞言順勢把她兩手的重物都接了過來，溫笑道：“請不請我上樓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