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鋪路(1 / 3)

古涵山話音剛落,古楷、賀煥、古隸不約而同的坐直了身子,呈目瞪口呆狀。古涵山視而不見,起身先看了眼二兒子,古隸見老爹溫柔慈愛的目光掃射了過來,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己胳膊和屁股上的貓抓狗咬印,激靈靈的一抖,塌脖縮腰往沙發靠背擠去,妄圖把碩大的頭顱擠進沙發墊下麵以掩飾自己的存在。古涵山視而不見,又往大外甥處望了一眼,賀煥抖著眼角,小小那手拿搓澡巾,邁著大象步,邊向他撲來邊仰脖長嘯哭咧咧的嘶吼聲如言在耳,立馬起身道:“舅舅,不早了,我回去看眼蔣唅。”

古涵山微微一笑,點頭應允,待大外甥步伐穩健,可怎麼看怎麼像逃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古涵山回身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如領導人視察基層般,滿眼的鼓勵和慰問,就差握著農民工古大泊的手親切問候了。

古楷拳頭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想要拒絕,可是長這麼大,跟父親鬧得再僵,父親當眾提出的要求他也從未拒絕過,此時,古楷覺得自己酸楚的眼淚就要迎風而下,默默的仰頭一歎,內心嘶吼,真想他媽的去做個親子鑒定,俺和那個小丫頭到底誰是你親生的?!

古涵山似乎十年深仇,一朝得報般痛快,未再說一言,背著手,哼著小曲兒,步履輕快地出了書房,拐進臥室,抱著他怎麼看怎麼好,就是屁股過於紅豔水腫的小閨女,睡前溫馨去了。

古二少一溜煙的跑到了欣然臥室,見他大妹妹對著滿地的行李,坐在床邊呈發呆狀,心裏一痛,笑嘻嘻地上前,勾著她下巴猥瑣調戲道:“妞兒,有啥煩心事,跟爺說說,爺今晚撿一樂,回頭也跟你說說。”

欣然呆呆地,既不出言諷刺也不轉身而去,隻望著地上大包小裹的行李,突然間,淚下。

古隸一見不妙,忙一下把欣然抱坐在腿上,嘴上咧咧:“該減肥,該減肥了哈!200來斤肥妞,老頭的飛機要超載了,大哥這幾天氣兒都不會順,小心他把你當耗子似的扔下去,還大喊‘飛翔吧,皮卡丘’。”

欣然滿腹愁腸也被逗得一樂,擰著身子從古隸身上下來,有些頹然道:“小小喊爸爸了,聽胡伯說,做夢喊大哥了。小小對表哥又一直是恨不得頂在腦門……隻有我……二哥,我這一走,聖誕假期未必回,那邊功課忙,可能得明年暑假了。一年呢……小小,會不會把我忘了呀?”

古隸一咧嘴,手指頭指著自己,怪叫道:“這兒,這兒,這還一大活人呢,那丫頭不待見你,你哪隻腳趾頭見她待見我了?”

欣然鄙夷地看他一眼:“我跟你能一樣嗎?”

古隸一噎,圓眼睛等了半天,噗嗤一笑,上前摟住了欣然肩膀:“二哥幫你把她拐去送你,你怎麼謝我?”

欣然眼睛一亮,故作無謂道:“那你和那個,那個足球寶貝的事兒,我就不提了。”

古隸大臉一紅,氣怒道:“反了你了?”

欣然絲毫不懼:“還得帶我和小小去看球,我們倆進去以後,你就趕緊退下。”

古隸磨牙,可看著欣然不自覺露出的欣喜笑意,咬著牙根,咽了下去,臨出屋還不放心:“大哥聽著風兒了,你有個把門的哈。”

欣然嗤笑:“娛樂版頭版頭條,那姑娘叫什麼來著?Adela?切……五任前男友,四任現男友,排排站,就咱們家古二少長得最寒磣人,大哥想看不見都不行。丟人!”眼神嫌棄,口氣鄙夷!

古隸臉色漲紅,跳腳道:“我靠,老子這花容月貌……”見欣然蹦蹦跳跳的去翻箱倒櫃給小小找著什麼,看都不看他一眼了,古隸揪著頭發,悻悻地出了房門。

賀煥逃也似的開車飛回西郊,先去看了眼上了藥睡沉了的蔣唅,回屋洗澡時想著老爺子和古大少如今的互坑互害,大笑出聲,笑著笑著,仰頭對著花灑使勁兒搓了搓了臉。

待收拾幹淨出來時,剛毅的麵容上已不見絲毫愴色。

第二日一早,賀煥晨練完回樓時,本想叫蔣唅起床,剛進大門,就見廚房裏蔣唅白著臉,一臉冷汗地端著平底鍋,煎著雞蛋,砂鍋裏熬得粥已經汩汩冒著熱氣。蔣唅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瘸一拐的轉過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有些赧然道:“我見沒人做飯,就做點……賀老大……您,您要是嫌棄……”

賀煥不知為何,仿佛看到了初到古家的小小,無論他怎麼對她,每次見到他都眼睛一亮,躲在眾人身後,笨拙的,小心翼翼地想要討好他。賀煥起初以為小小是指著他能手下留情,可是幾次重打後,小小依舊見他就樂。病發後的某一次,賀煥側麵問她,小小見他給她削著蘋果,激動地直搓手,咧著嘴笑道:“我哥哥喜歡您,可喜歡可喜歡了,不是假的,他真的給您燒過香,逢年過節,還燒過紙了……”見賀煥突然黑下的臉色,訥訥道:“我也,我也喜歡……”

賀煥並不太了解這種感情,他三十多歲的年紀,唯一讓他從心裏敬畏並心甘情願秉之孝道的隻有古涵山一人。蔣唅和小小這種兩個孤兒尋找寄托般的心靈慰藉賀煥有些似懂非懂,可是每次見到這兩個孩子,無論是嚴苛重打,還是斥責狠罰之後,毫無芥蒂,甚至有些討好的笑,賀煥都會少見的心裏酸疼。

賀煥淡笑,上前接過蔣唅手裏的鍋勺,調低了火苗,邊翻著雞蛋,邊頭也不回對僵立在地的蔣唅道:“收拾一下,先吃飯,然後去書房等我。”

蔣唅想要搭把手,可見賀煥熟練的動作和不容置疑的態度,撓了撓腦袋,一步一回頭地去了餐廳。

除了胡伯、胡嬸,賀煥這些年甚少需要別人照顧起居,自己在外時,酒店服務幾乎可以打理一切,酒店做不到的,他一般都是自己動手。所以蔣唅在他房子裏養傷,賀煥也沒有再叫他人,端著兩人的早餐走到餐廳時,險些被眼前一幕逗笑。

蔣唅如孕婦般拖著腰,望著硬木凳子,跟凳子麵大眼瞪小眼後,側著屁股想要坐上去,剛搭個邊兒就捂著嘴蹦了起來,咬著牙又要坐,又火燒屁股般蹦了起來。

賀煥罰人,帶傷坐著吃飯也是其中一項,當年古二少邊吃邊哭邊流汗,一大杯一大杯的喝水也抵不過流的冷汗時,賀煥也視而不見的自己吃自己的。可此時見蔣唅一坐一起、一坐一蹦,咬著牙白著臉的為難樣子,想起剛才這小子抖著胳膊給他做飯時的討好樣子,心裏不知為何軟了下來

賀煥輕咳了一聲,見蔣唅瞬間僵硬了身子,站直在桌旁,把餐盤放在桌上後,麵色不動道:“站著吃吧。”

蔣唅毫不掩飾地長舒了一口氣,忙點頭應了下來,見賀煥坐到了主位拿起了筷子,也趕忙端起了飯碗。蔣唅吃相遠勝於小小,可是那忐忑、慌張的樣子還是讓賀煥不自覺地想起從墓地裏把小小帶回時,也是這張桌子,大概也是這些菜,那個小丫頭也是這樣邊大口吃著東西,邊瞄著他眼色。

賀煥心裏酸疼的難受,古家對蔣唅的包容和寬待大部分是對小小的移情,對蔣唅的安排更多的也是為小小將來考慮,可是當賀煥瞥見蔣唅跟小小如出一轍的小動作和小表情時,心裏長長一歎,既然到他手裏了,有沒有小小,都當自己小徒弟帶吧。

賀煥食不言地吃完了早飯,蔣唅見賀煥放下了筷子,也兩口劃拉幹淨碗裏的粥底兒,抖著腿放下了碗。賀煥起身,拍著他肩膀道:“回房收拾一下,我待會過去給你換藥。”

蔣唅一愣,隨即臉色紫漲,自己前晚接近昏迷時被賀老大按著上藥還勉強能含糊過去,這胳膊腿兒都沒事兒了,再讓賀老大……蔣唅立馬擺手道:“不用,不用,賀老大,我,我能……”

賀煥也不理他,指了指他房間,看著自己手表道:“我十五分鍾之後過去。”

蔣唅呆愣在原地,見賀煥大步上樓進了臥室,驀地,眼淚湧下。

賀煥收拾完自己進到蔣唅臥室時,見蔣唅坐不安站不寧的手捧著兩瓶藥瘸著腿兒原地亂晃悠。賀煥臉色一繃,上前一個巴掌拍在他後背,拎著他脖子把他摔到了床上,不待蔣唅臉色脖子粗的掙紮拒絕,一把拽下他家居褲,兩巴掌拍在他大腿把他拍踏實了。

蔣唅聲兒都出不了了,捂著臉趴著床上,自我YY著,我還有褲子,我沒光屁股!我褲子沒脫光,我屁股沒開花!

賀煥也不說話,隻坐在床邊一邊細細給他換著藥,一邊打量著他神色,見蔣唅紅著臉扭著頭一臉的欲言又止,笑笑道:“小小沒事,被老爺子打了幾板子,比你輕多了……”見蔣唅瞬間慘白的臉色,不急不慌地接道:“小小那幾聲‘爸爸’喊得,老爺子守了一宿,剛才打電話問還不錯眼兒的看著小小睡覺,舍不得挪眼呢。”

蔣唅突地渾身僵硬,半張著嘴呆若木雞的看著賀煥,良久,訥訥低語道:“好!真好!”言罷,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成行灑下。

賀煥知道蔣唅和小小的心結,昨天自己聽說時都激動的連抽了兩顆煙,見蔣唅這模樣,也不打擾他,隻細細上完藥後,給他輕輕提上了褲子。

瞄見蔣唅還在發呆,拍了拍他後背,溫聲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蔣唅頓了一下,臉色一白,他知道那晚的事兒賀老大幫他擺平了,至於怎麼善後的,他能想到一些,但是既然賀煥不想讓他知道,他也沒有矯情地追著去問。聽到此言,有些訕然道:“我,我再找份工作,賀老大,我長教訓了,真的,我保證。”

賀煥點點頭,淡笑道:“這次你要再不長教訓,我也就當白教你一回了。”

蔣唅臉色瞬間漲紅,木木地說不出話來。

賀煥沒讓他多尋思,接著道:“你和小小剛回來時,我和她大哥考慮過,讓你吃公家飯,可一來你父親那裏有案底兒沒消,二來小小一時間離不開你,所以我先把你帶身邊。可是這次的事兒,讓我們重新考慮了一下。”

蔣唅驚慌的抬起身,急急道:“賀老大……”

賀煥擺擺手,把他重新按趴在床上後,笑道:“你和小小,路是你自己走,我們隻會矯正不會強拆。蔣唅,我個人建議,希望你能走一條屬於你自己的路,你比同齡的孩子堅強、有主見,一些事情上有考量和算計,這些都是你的優點。如果你接你父親的班兒,或者在我和小小大哥手底下接管一攤,蔣唅,這樣也可以,但是我覺得你有能力打拚出一段,不同於我、不同於小小大哥、不同於我們所有人的路。小小,是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她不是你的全部,她有她的學業和事業,你也需要由你自己的生活定位。當一個人的生命重心承載到一件事上時,不穩定性就會隨之加大,就如你前天所為,你的腦子裏隻有小小一人,所以以為安頓好了小小便再無顧念。蔣唅,我希望你能打開你的生活圈子,當你把唯一的支撐擴大到多個時,你的生活才會更穩,你穩了,小小才會更安全。”

良久,蔣唅趴在床上沒有言語。挨打時賀煥的話還一直在他腦海裏,是的,如果沒有小小,他生無可戀,死無可忌,就因為這樣,他才孤憤執拗,險些釀禍。蔣唅下意識地隨著賀煥的思路,沉默了半天,賀煥也沒有打擾他,隻靜靜地看著他,許久,蔣唅抬頭道:“賀老大,您覺得我怎麼做,才是最好?”

賀煥心裏一鬆,淡笑道:“我們誰都不知道哪條路是最好的,我能做的就是從我的眼光和經驗,在幾個選項裏給你一個我認為的最優選項。至於你,可以接受,可以不接受。”

如果賀煥強製要求他什麼,即使他不會反抗,也難免心裏嘀咕,可是如此溫言,蔣唅鼻子一酸,默默低下了頭。

賀煥打量了他一下,穩聲道:“蔣唅,你想過當兵嗎?”

蔣唅一愣,第一反應是小小八爪魚似的纏在他懷裏哼哼唧唧的賴皮模樣,眼眶一熱,下意識就要搖頭,可是想起賀煥剛才的話,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賀煥接著道:“小小需要一個獨立、穩定的支撐,你一天依附於我們,小小一天心結難消。”

蔣唅想起第一天上班時小小對賀煥手下人討好的模樣,苦笑著點了點頭。

賀煥道:“所以,蔣唅,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小小。走一條既獨立又能讓小小有歸屬感的路。當兵,雖然要離家幾年,跟小小分開,但是這幾年你闖你的事業,小小在我們身邊上著學,等你能支應門庭,也許有一天,我和她大哥還得靠你幫忙呢。”

蔣唅哂笑,知道賀煥在開他玩笑,可是當兵這個建議卻在他腦海裏盤旋不去。蔣唅這頓打,讓他徹底地冷靜了下來,一天兩晚的無眠劇痛,讓他不停地在想怎樣活才是對自己和小小最好。當兵,既可以不用在賀煥和古楷手底下打工,即使做得再好,自己再無所謂,小小也會覺得有求於人,在她父兄麵前,覺得低人一等。即使換份工作,在C城一天,就難逃古家二駙馬的影子。而當兵,雖然古家不會簡單地把他送進去就不管,但是後麵的路靠他自己,甚至,當他所屬的圈子跟古家有交集卻不是全覆蓋時,蔣唅忽然有些躍躍欲試,也可能真的有一天,他可以牽著小小,跟古家眾人平起平坐,不再是他們眼中的孩子,也不再是賀煥眼裏需要時刻盯緊的莽撞人,而是一個,獨立的、強大的,可以跟自己的偶像,小小的家人,對等、平視的一個位置。

蔣唅知道這幾乎是一個夢想,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對賀煥都是仰望和崇敬,可是,如果有那麼一天,自己不僅需要賀煥的照拂和提攜,還可以反過來跟賀煥相互支撐,那麼,也許對他和小小更有意義。

賀煥見蔣唅沒有開口拒絕,心裏一定,沒有提古家會為他全程鋪路的打算,隻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會跟你父親打聲招呼,你決定了,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