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都這麼小氣嗎?送人禮物就這水準?還來隻空瓶,這也太抽象了,好歹裏麵也裝點東西啊……
我隻覺得有些怪怪的,但還是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也不知道這謝字是對她說的,還是對瓶子的主人說的。“你們的父親不讓我把它帶來,說是會讓你們鬧矛盾,可是我已經答應laura了,如果不這樣做,我會難安的。”angela撫著胸口認真地說。
好誠實的洋婆婆。看來,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瓶子,雖然它長得極其普通,這是隻有故事的瓶子。
我輕輕地笑了笑,靜靜地等著angela的故事。
“你知道laura嗎?”angela問似乎在權衡什麼。
“nottoomuch。”其實我一無所知,連秦哥我都沒弄明白,怎麼可能清楚一個什麼laura。不過說話要有技巧,不然,你就真的什麼都不明白了。於是連忙補了一句:“不過我很感興趣。”補的時候,語氣保持著自然,愉悅。
不出所料,angela釋然許多:“你知道,她原來是時的女朋友。那時他們很相愛,都在massachusetts讀書,我想他們很快會結婚。時學的是經濟學和機械工程,他成績非常好,很快就修完了經濟學,順利地獲得了學位……”
angela頓了頓,貌似很隨意地看我一眼,實為察言觀色。我是誰,哪能這麼快就露出破綻,甭管心底是怎樣的狂風大作,驚濤駭浪,表麵上肯定粉麵含笑,泰然自若。混跡江湖這麼多年,這點功夫還是有地!
我點點頭,聽故事,聽故事……
“就在時即將修完機械工程專業時,他們之間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時和朋友去yosemite攀岩,原定在加州逗留一周,沒想到計劃順利完成,他們提前一天回來,回來時卻撞見laura在他的宿舍正在和他的室友,在床上。時一怒之下離開mit,離開美國,回到中國。”
沒,搞,錯,吧?!這是什麼文化觀念?女朋友都跟人家上床了,還叫“一點不愉快”?這個laura也夠可以的,才一周,就劈腿了。我,那可是六年啊!
“我實在不明白,時為什麼會那麼固執!他是愛laura的,卻不肯原諒她的這點錯誤。”angela皺著眉,頻頻搖頭,她還沒有卸妝,燈光下那對深陷的歐式眼顯得更加魅人,“laura已經真誠地向他道歉,給他寫了很多信,甚至把email發到我的郵箱,可他根本不理會。”
得,她還不明白了。文化差異,這就是文化差異!angela雖然你整天和中國男人同吃,同行,同塌而眠,可你太不了解中國文化了,尤其是中國文化裏的男人,那綠帽子哪能說戴就戴呢!
“他父親勸他不要離開美國,或者,至少要把課程修完再離開。我們都認為他在美國會有很好的前途,機械工程是他喜歡的專業,他自己用了兩年的時間研究了一套水動力裝置,他還帶我參觀過那個模型,盡管我看不懂,但我還是震驚了,我不敢想象,那堆複雜得讓人眩暈的東西,是從時的腦子裏跳出來的,他是怎麼做到的?後來,他的設計被一個能源公司看中,出價十萬美金,大概是時太想離開那個地方,連商討都沒有,他直接就同意成交了。”
喔……原來秦哥這麼厲害!我好像更加崇拜他了。這個故事,好!令人振奮,催人上進啊!秦哥,看來我對你的了解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啊!這怎麼可以呢……“時的態度非常堅決,我們都感到無能為力。他父親很生氣,最後對他說:如果你決定了,那就走吧,走了也就別來見我。天哪!我真不明白這對父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後,時就走了。沒多久,他的導師打電話到家裏,很惋惜地說,有公司願意出更高的價錢買他的設計。”
angela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假睫毛忽閃幾下,歎了口氣,繼續道:“我想時在中國,其實沒有什麼親人,他父親提起過自己有個哥哥,但是好像在一個文化運動裏死去了,是自殺,當時他還是個孩子。後來他的父母,也就是時的祖父母也都因為這個運動而死了。時的媽媽是個孤兒。可憐的時,他到底有多勇敢?要知道,他十歲那年就隨父親到美國了,中國對他而言一定是陌生的。時從來不和他的父親聯係,但是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他回到中國後,偶爾會email給我,但通常很簡單,都是一些‘我很好。’‘這裏還不錯。’之類的話。我知道,他這是變相向他的父親報平安。後來,他的email漸漸地少了,我想他大約是有自己的事情做,忙碌了。突然有一次,我收到了他的一封郵件,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叫‘lily’的女人,在她的引薦下,他認識了更多的人,他過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活,很刺激,但是他常常感到不安。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因為我不知道時在做什麼,但是我想他一定很茫然,才會寫這封email……”
故事聽到這裏,我已經茫然了,茫然中還帶夾雜了絲絲酸楚和心痛。
lily,是麗姐嗎?她和陸亞他們在一起嗎?無論怎樣,我希望他們的靈魂已到寧靜處……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說得太多。”可能我的表情早已經不是剛剛那般泰然自若了,angela以為她說錯了什麼。
“我很高興聽到這些,它會讓我更加深愛我的丈夫。”我笑著說。
angela也笑了,忽然,皺了皺眉,幽怨地說:“算起來,時也有六七年沒有跟我聯係了。他的最後一封郵件隻有一句話:‘我想我肯定愛上了一個女孩,angela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好?’我告訴他,如果不想要孩子,帶套做才好。”
“噗……”我剛剛喝到嘴裏的一口水,又回到杯子裏去了。
“事實證明,他沒有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以為他再也不會聯係我了,他愛上別人了。”angela漂亮的藍眼睛裏一樣可以生出被禁長門宮般的鬱鬱的哀怨。
我忍不住又笑。秦哥到底還是幸運的,不僅有個好父親,還有個好繼母,這是多麼難得的。
“介不介意告訴我,這些年時都在做什麼?你有沒有發現他的腿,有一點……”angela眨著眼睛問我,兩手比劃了一下又停下來。
我能從她的眼神裏看到隱隱的擔憂,一部分來自於她本人,另一部分來自於秦爸爸。可是,要我告訴她秦哥這些年都身陷囹圄嗎?秦哥肯定沒對他們說,這一點毋庸置疑,我要說嗎?如果他們知道秦哥回到中國竟有六年的牢獄之災,兩個人會不會發瘋?盡管這對父子現在似乎還沒有盡釋前嫌,但爸爸對兒子的那種亙古不變的愛是不言而喻的。
“我很抱歉angela,其實我們應該主動跟你聯係的,但是我們沒有,希望你可以原諒。”我歉疚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