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暖(2 / 2)

驀地,空氣傳來一陣波動。他倏地睜開雙眼,好看的眉毛展開,嘴角微微揚起,眼前赫然立著一個女子的身影,烏黑的秀發隨意搭在肩上,垂至腳踝,不遠不近地看著他,眉眼染著狡黠,麵容美得不似真人。兩人眼中皆有彼此,僅有彼此,目光深深糾纏不知疲倦,終於,他立起身來,目光卻未移分毫,身體竟恍若無物般直直穿過書桌,左手拉過女子靈巧柔軟的小手,右臂緊緊環著她的細腰,額頭抵死相抵,摩挲著女子指間的硬質,溫潤的聲音輕喚:“景逸……景逸……”

c城相傳七月八日清晨,“景逸”店主與女子相攜而去,那女子未施粉黛,卻生生讓陽光都失去了顏色,見過的人無不屏住了呼吸,男子淺笑,神仙眷侶般的一對璧人從此消失在了c城。

季暖踉蹌地趕到書店門口硬生生止下腳步,遠遠地看到櫃台後一著白襯衫的人,狂喜地奔到店內,熟悉清秀的麵容卻不是熟悉的他,那一刻,季暖仿佛卸了所有的力氣,一年來的小心翼翼與委屈噴薄而出,眼淚不顧一切地湧出來,學長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來到她麵前輕哄……

他走了,書店轉贈了c大,除了一本本厚重的書,什麼都沒有留下。顧不得旁人的指點,季暖突然倉皇站起來,撇過學長,在桌上瘋狂翻找,終於在一遝書間翻到了那本熟悉的仕女封麵筆記本,唯恐驚動了什麼,沒有了不顧一切的慌亂,季暖小心謹慎地拿起了筆記,翻找到熟悉的字體,再度蹲到地上,泣不成聲。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光都暗了,一隻有力的臂膀環過她,紙巾輕輕地擦著她的小臉,季暖想說謝謝卻發不出聲,學長歎息著起身,季暖手中多了一個精致的筆記本,翻開,使勁眨了眨雙眼調整視線,扉頁上赫然手寫著“我給你一季春暖花開,你賜我一世心安”,原本以為已經幹涸的淚水再度流下來,顫抖著翻開,每一頁都飽含深情地寫著“景逸”,瀟灑雋永的字體一看就覺得是他的,一定是用盡了一生的柔情,每一個字都惹人沉醉。三百六十五頁,三百六十五個名字。季暖緊緊抱著兩本筆記,就像抱住了整個生命。

多年後,已步入中年的她也早已結婚生子,外人眼裏的她很幸福,夫妻兩人雙雙事業有成,家庭和諧,孩子爭氣。隻是每逢夜深人靜,她的內心始終鎖著的那人那字總是悄無聲息地溜入夢境,心中懷有期盼,就永遠不得安寧,她卻甘之如飴。

豪華的車子停在路旁,季暖補著精致的妝容,事業型女人就是要無懈可擊的,三兩人經過車旁,並不值得注意,鏡中的影像卻在一瞬間讓她頓失了呼吸,直到人將要走遠了,季暖忽然地覺得,一定要抓住什麼,這次真的是永別。胡亂地翻出座椅下的包在拿出筆記本的瞬間又顯得小心翼翼,猶豫了一下,把仕女圖筆記本丟在車裏。化妝品跌落在車上,顧不得許多,大大的眼睛早已盈滿了淚水,倉皇跑到他的身後,複又忐忑不安,久經商場的女人本應滄海桑田麵不改色,此刻卻如初戀的少女。終於顫抖的聲音喚出“景逸”,似乎第一聲給了自己力量,手指死死扣住筆記本,大喊:“景逸!”

他終於轉過頭來,仿佛世界都停止了運轉,他沒有變,歲月使她步入中年,卻躲過了他,依舊是書桌後閑適淡然的年輕模樣,熟悉而陌生的眉眼,季暖看他是熟悉,而季暖期盼了很多年,終於接到的他的第一縷正視的目光,是真真切切的陌生,還有疑惑。

“這個,這個,你忘了,還記得嗎?”季暖強忍心中的頓頓抽疼,“當年的書店,在c城,”她把筆記微顫著遞過去,不熟悉卻異常迷人的手伸過來接過,“謝謝啦!”輕快悅耳的音調自手的主人口中傳來,季暖來不及想什麼抬眼望去,當年那個傳說中不似真人的美人就是她吧,十八九歲的模樣,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卻仿佛能把她看透,季暖無力地躲閃了一下終於直視女孩,“謝謝你,這是我當初落在書店的筆記,找了好久呢都沒找到,可不能讓景逸哥哥看到哦,他會嘲笑我的……”,季暖的目光轉向景逸,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無奈與笑意,大概是看到女孩寶貝似的抱著筆記了吧。

季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卻怎麼也開不了口道再見,躲進車裏,無聲哭了許久,扯了扯懷中的最後一本筆記,仍舊下不了手撕掉,腦海中,女孩指間熟悉的戒指愈發透亮。

聰慧如她,終究是懂了,善意的女孩兒想要保留她內心最後的底氣,可她還是懂了,也突然想起了當年借的那本書,引他說話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本書,那次短暫的交流,不過是他的一次真情流露,自始至終,都是她自說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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