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墨畫異常清醒地下了山頂，重新將畫展開掛在勉強還有些空隙的那塊兒牆壁上，喃喃自語“大概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她一定會來的”
次日的墨畫並無過多改變，隻是習慣了著紅衣，習慣了每日白首山頂小坐片刻，習慣了空暇時到雪山的梨花樁旁凝神尋息。
墨畫似乎每日也樂得自在，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次年七月七日。
天未亮墨畫便被房外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自那日重九，未央山的小妖擔憂墨畫偷偷溜來，見不似想象中封鎖嚴格，漸漸膽大起來，一日竟碰著了卿華，小妖們四下躲藏，後來發現隻要不破壞梨林卿華也不會過問，也就個個成了常客，給這白首山添了幾分人氣。
隻是往日小妖來總是有規律的，懼著卿華，皆不敢淩晨便來吵吵鬧鬧，不知今日何以至此。
墨畫披上衣走出房門，房外少見的喜慶，各處被插上了芍藥，嫵媚豔麗。小妖們見墨畫出來，紛紛擁上前來，平日裏舉止大膽行為潑辣的女妖精腮上竟也染了幾分桃紅，墨畫了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七夕。
墨畫抬眼掃了掃，一向最嗜好美色平日纏自己最緊的九尾小狐狸竟然不在，神思微動，把他求了許久的剛雕好的木狐狸擲回桌上。
一個小妖將一枚豔紅的芍藥擲過來，墨畫伸手接住，如玉的手襯著鮮豔的花，看得那些女妖精有些熱血沸騰，一個個腦袋暈乎乎的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墨哥哥”一隻小花妖糯糯的聲音“今日這白首山迎來的是什麼人啊？怎的生的那麼好看？”說話間臉頰染上幾分粉紅，身體激動地竟微微發抖起來。
墨畫呼吸一窒，眼前浮現出一少女的模樣，可看麵前小花妖的姿態又不似在說女子，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又響起，墨畫還是在嘈雜中捕捉到了自己迫切想要得到的信息。
真的來了，墨畫竟有些怯意，一步一步堅定地踏向山頂，隻是眉梢透露了他的喜悅和急切，還有幾分忐忑。
走到最後一步，墨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唯恐屆時過分失態。
遠遠地，墨畫一眼從熟悉的熱鬧的人群間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正要像少時那般走上前去，卻無法忽視地注意到了那人，那個和她十指相握的人。
身為一個男子，墨畫不知該怎樣形容他，大概剛才小妖們幾乎要昏厥的表現最能體現他的通體氣度。
滿眼都是他們指間交相輝映的流光和臉上自然流露的笑，那樣的她是墨畫不曾見過的，在他麵前的她，是溫柔的，是縱容的，可是現在，她竟帶著幾分少女應有的嬌縱。眼裏，是他不曾見過的笑容。
男子白衣勝雪，女子紅裝素裹，多麼反差的顏色兩人站在一起卻要命地和諧，墨畫緊緊揪著血紅的衣袖，這邊心痛滴血，那邊觥籌交錯，突然覺得可憐可笑。
深深注視她良久，想要把她永遠揉進眼睛裏。
正要轉身離開，女子驚喜的聲音扯住了他：“墨畫？”
墨畫生生止住離去的腳步，偏過頭暗自調整情緒，眨眼間女子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僅僅兩年不見，墨畫已經高了她大半頭，親昵地扯著他的衣袖：“許久不見，小畫已經這麼高了啊，真是長大了。”
墨畫微低頭，凝視著她的模樣，驀地心情好了起來，唇角微微揚起，眼裏漸盈笑意，“好久不見。”
寒暄片刻，她拉過身邊的人，半真半笑：“小畫，喊大哥哥”
那人幽深的目光射過來，看著他意味深長。墨畫直視回去，無半分懼意，情緒在兩人間流轉，少女拉著男子的胳膊，恍若未知。
夜晚的白首山清涼如水，山間迷霧繚繞，兩名男子一白一紅立在懸崖旁，給黑色的夜浸染了幾分詭異的美。
十八年前，玉尊殿下。鮮紅霓裳映得她整個背影都流光溢彩，臉上少有的氣急毫無防備地向殿上的人表達著不滿。
“麒麟一族有何過錯？竟至以滅族的下場？”清靈急切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上。
“朕近來得知西南雪山上有你尋的萬年龍骨，你即刻便去尋吧”往日慈祥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不容得反駁的機會，深色長袍一揮，殿上紅色的身影不見。
金碧輝煌的高位上的龍顏似乎蒼老了許多，對著虛無的空氣喃喃自語：“很多事情，不是一個人能決定的。”
－－－－－－題外話－－－－－－
下一章：墨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