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四)(1 / 2)

犀國興華三年十月,暑氣剛散,院角的竹林青翠欲滴,院子裏充滿了青草的香氣。

院子中央有一條石子小道,彎彎曲曲地,從門口蔓延,光潔的鵝卵石平整地鋪在花草間,小路上零星灑落幾片花瓣,輕飄飄的,偶有燕雀飛來,小腦袋往屋內的方向歪了歪。

路旁辟出一片淨土,數尺寬的圓形池子裏池水清澈見底,池子裏映著片片雲朵,幾尾錦鯉暢快地遊來遊去,仿佛身在幽穀,池邊點點星花隨風搖曳,宛如皇宮大院裏的一棲世外桃源。

微風乍起,隻見幾朵桂花花瓣從牆外吹來,零星幾點沿著小道悠悠滾到了門前,屋子裏清涼安靜,一幅看起來隨意揮毫而就卻自成風格頗有風骨的畫躺在一旁的書桌上,屋內偶有清脆的落子聲,一大一小兩個精致的少年靜坐對麵,年紀大些的一襲紅衣,不著一絲墜飾,右手執子輕點下頜,左手有一下沒一下順著狐狸毛,一副悠閑寡淡的模樣,年紀小些的端端正正坐著,稚嫩的小臉端的一臉嚴肅,常常引得對麵淡笑。

不多時,修長的兩指夾著漆黑如墨的棋子往棋盤上一點,“子淵不適應?”

犀子淵抿著嘴,眼睛盯著棋盤,眉梢綴著與實際年齡不符的思慮,自有記憶以來,自己便沒有見過母妃,身邊隻有來來往往的侍衛和宮女,因性子天生的沉靜和皇家關係,與之親近的人著實少,曾經黏他的八妹不知所蹤,成為皇宮懸案,而今因為墨畫的到來,因為聖狐的到來,且不說好奇的人有多少,議論的人有多少,以往從不近身的手足至親也近了不少。

不管那些小皇子的親近是為了替某些人打探墨畫的情況還是僅僅是對罕見漂亮的狐狸的好奇,以往因為閑言碎語因為子淵性子過於冷清而忽視甚至無視他的人,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到了他的身上,也許麵對殺伐果敢的千軍萬馬,子淵能夠冷起性子迎敵而上,然而牽涉到溫情,犀子淵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會無措,也會迷惑。

瞧著小大人在對麵眉頭緊皺,與稚氣未褪的嬰兒肥形成反差,墨畫輕輕敲了敲左手,小團子伸了伸懶腰,輕輕一躍,跳過棋盤,竄進犀子淵的懷裏,犀子淵一瞬的錯愕,感受著懷裏的觸感,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墨畫落下最後一顆棋子,將棋子一枚一枚收起來,笑得眉眼彎彎,“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時代更迭,都說帝王無情,但凡是明君從來不會對子民無情,你小小年紀便誌向高遠,既是好事,也是遺憾。”

說話間,墨畫的眼神轉向院子裏的池塘,池水裏新落的花瓣飄飄悠悠宛若小船,“無論什麼時候,走到任何地步,心中都應該有一片淨土,是兵戎相見,還是攜手並肩,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選擇。”

言語間,墨畫收回目光,看著犀子淵的眼睛,“何況現在,孤掌難鳴。”

犀子淵神思微動,將狐狸輕輕放置在軟席上,走下座椅,向墨畫行禮,“子淵多謝先生教誨。”

墨畫轉過身子,伸手扯起犀子淵素白的小臉,輕輕捏了捏,“成熟倒是可以,但孩子合該有孩子的樣子,諾,今晚小團子跟著你,不要讓他吃多了。”

犀子淵有些詫異,但心中甚是歡喜,正要道別,卻見墨畫翻出一本冊子,扉頁赫然寫著《五經策》,“看完同樣銷毀,不懂即問。”

犀子淵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書冊,微微抬眸道謝,餘光看到書桌上的畫,有一瞬間的愣怔,回過神來發現墨畫平靜如水的雙眸靜靜地看著自己,未想好措辭便聽到對方開口,“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

犀子淵動了動嘴唇,斂了斂心神,餘光又瞄到桌上的畫,終於開口,“如今皇子眾多,不知先生因何選擇子淵?”

墨畫歎了口氣,也不再追問,“萬事皆有因果,這都是你應得的。”說完便不再言語,隻是盯著犀子淵的麵龐若有所思。室內複又僅剩一人,卻比剛才更加熱鬧,小狐狸跳上棋盤打了個滾兒,藍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墨墨又要拋棄我了,那人家隻能去陪鮮嫩可口的小王子了~”

墨畫失笑,臉上有一絲無奈,“白巳九,不是讓你去玩兒的,別睡那麼死。”

小團子毛絨絨的小腦袋上浮現一抹驕傲的光暈,甩了甩腦袋,“人家當然不是去玩的,我可是有重要的使命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