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暮色籠罩了悠悠山莊,夜晚已來臨。
燭影搖曳中,元玉與雪嬋終於安靜地坐在房間裏了。自從遠征歸來,紛擾頻生,兩人獨處的機會一直很少。現在終於可以廝守在一起了,可兩人的心境卻早已失去了那份渴望的甜蜜。元玉心事重重地望著雪嬋,眼裏交織著矛盾與痛楚,卻是欲言又止。雪嬋默默為他鋪好了床,放下幔帳,走到他的身邊,聲音柔潤地問:“殿下,你有心事?”元玉點點頭,目光仍是癡癡地望著她。這是一張十分年輕嬌美而又純潔如玉的臉龐。烏黑明亮的杏核眼盈如秋水,豐潤的櫻桃小口如一朵初綻的花苞,清新而芬芳。象空穀幽蘭,靜靜地在自己的麵前微笑著,微笑著,漸漸化為一片潔白......
那是十七年前的冬天,是父皇大婚的日子,而五歲的元玉卻剛剛失去了母後,哀痛欲絕。為了安慰他這幼小孤獨的心靈,大將軍喬蓋特地帶他溜出了宮門。皇上大婚的日子,普天同慶,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人流如織。喬蓋本想在這熱鬧繁華之所,讓太子殿下開開心。可出了宮門,元玉卻要去郊外踏雪尋梅。喬蓋拗不過他,隻好馬上加鞭,馳向郊外。隆冬季節的郊外,一片寂靜。放眼遠望,曠野之間,皚皚白雪,茫茫無邊。幾樹紅梅,吞芳吐豔,別有風姿。沉浸在喪母之痛的小元玉第一次露出了開心的笑臉,玩興大發,在雪裏團雪球,折梅枝,似乎已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喬蓋卻緊張的不得了,眼看未時已過,便連連催促他回宮。元玉嘟起小嘴說:“喬將軍,讓我再玩一會嘛!反正父皇忙著大婚的事,顧不上管我,你就放心吧。”喬蓋焦急地說:“我的殿下呀,皇上顧不上過問你的事,可為臣也不能老陪著你呀?今晚為慶賀皇上大婚,還有一場盛大的焰火晚會呢,萬民同樂,臣得帶領侍衛們巡城呢。走吧,出來的時辰也不短了,回宮吧。”元玉一臉的失望之色,從雪地裏怏怏地站起身。忽然,他們聽到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尋聲望去,隻見一棵梅樹下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元玉拔腿跑過去,稀奇地看到包裹裏有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哭得聲嘶力竭,他被這聲音嚇住了,呆呆地注視著。喬蓋走過來,伸手笨拙地抱起嬰兒,四下望望,茫茫雪野空無一人。不覺憤憤地道:“把孩子丟在這荒郊野外,成心就是想要這孩子的命啊!真是黑了心肝。”元玉仰起小臉,童聲童氣地說:“喬將軍,我們要這個孩子吧?”喬蓋說:“要回去怎麼弄呢,咱們可是兩個大男人啊。”元玉笑嘻嘻地說:“抱回宮交給鍾嬤嬤養啊。你忘了我都是她老人家奶大的。”喬蓋的黑臉膛也露出了微笑,說:“對呀,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好,就交給鍾嬤嬤。瞧瞧,多漂亮啊!長大一定是個美人。咱得給她起個名字才對。”元玉說:“喬將軍,不如就叫她雪嬋吧。雪裏的美人,好不好?”喬蓋道:“嗯,這個名字好聽,不過,皇上那兒可得你去奏明,不然皇上怪罪下來,臣可擔待不起。”元玉笑了,說:“這個自然。”
“殿下,殿下!”元玉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見雪嬋正關切地望著他,問:“殿下,您是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是因為英王殿下說的話嗎?”
元雨點點頭。
雪嬋笑道:“他還隻是一個孩子呢,殿下何必當真。”元玉沉重地說:“就因為他是個孩子,所以才更容易受傷害。”“殿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元玉說:“雪嬋,我想問你,若是元弟真的喜歡你,你怎麼辦?”雪嬋道:“殿下,您怎麼這樣問呢?是不相信我?”元玉說:“雪嬋,你是知道的。我很小母後就去世了,父皇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日理萬機,父子們難得親近,讓我嚐盡孤獨清冷的滋味。我常常想,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這皇宮內院?若是生於尋常百姓家,一家人骨肉團圓,父慈子孝該有多好。元弟出生後,父皇母後都對他愛如珍寶,我真替他高興。希望元弟一直都能這樣快樂無憂地生活下去,不要品嚐我曾承受過的苦楚。所以,從小到大,無論吃的玩的,隻要是他愛的,我都讓著他。”雪嬋打斷他的話,說:“所以,今天聽了英王殿下的話後,你就打算把自己的感情也讓給他是嗎?”元玉苦笑說:“雪嬋,你多心了。感情談不上讓與不讓,選擇我還是元弟,這個權利在你的手裏。”雪嬋冷哼一聲,說:“殿下真會做好人,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心?這三年來,你征戰疆場,我的靈魂伴隨著你飽受顛沛。現在,你倒要我來選擇,你真太令我失望了。”
元玉垂下目光,心如刀絞。他掩飾地低下頭。雪嬋雙眸含淚,一跺腳轉身衝出去,卻差點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定睛看時,正是元昊。雪嬋看見他,隻是愣了一下,便匆匆走掉了。
元昊看著雪嬋疾跑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中,有點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剛剛他去采了一大束的鮮花,興衝衝地跑來,是想送給雪嬋的。卻無意中聽見了房間裏兩個人的對話,仿佛是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手裏的花束散落一地。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良久,他的思維才逐漸清醒,回思一天裏發生的事情,忽然發覺自己一直都很傻很笨很驢,很幼稚。其實,雪嬋是皇兄揀回來的,又是在皇兄宮裏長大的,青梅竹馬,相知相愛是順理成章的事,偏偏是自己不知深淺,自做多情,真真是可笑之極。還有,皇兄是皇長子,未來帝國的儲君,身份尊貴。喬將軍卻說自己要爭奪王位,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自己從來就無心權勢,卻滿心癡望有朝一日能與雪嬋雙宿雙飛。現在,這個夢想,成了陽光下色彩繽紛的肥皂泡泡,啪的一聲碎了,散了,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