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因一舞之後,伍習再沒有來找過她,華裳也曾問過此事,但夜因隻是淺淺一笑,道:“數月之後,你便知道。”是以,華裳便不再問了。
這一日清晨,青衿匆匆找到夜因,將夜因所尋之人的情報一一呈上。夜因瀏覽著,神色淡然,未有分毫變化。她沉思半晌,終於道:“青衿,我們該去長安城內走走了,準備好車馬吧!”青衿應了一聲便出去準備,夜因則兀自想著什麼。
馬車備好,青衿再到閣中請夜因出來時,夜因一襲白色襦裙早已穿好,懶懶的插一支步搖在發間,戴上麵紗,便跟著青衿走了出去。
閣中是緊鑼密鼓,任務有條不紊的進行,閣外卻是叫賣不斷的商販,透著一股繁華而靡亂的氣息,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夜因坐在轎輦之中,掀開簾子望著窗外。自獻帝劉協遷都洛陽以來,長安城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她所在的這條街道是主幹道,能在這裏買東西的,多是富商或官員,那些窮人則被趕到偏僻的巷子裏,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如今軍閥混戰,民不聊生,而這裏還能有如斯景象,那把持朝政的佞臣想自欺欺人,可如今這般境地,卻不知還能再欺上幾日。
夜因放下簾子,冷冷的眸光讓青衿忍不住微微顫抖。不過一瞬,夜因便恢複了平日裏的慵懶模樣。馬車緩緩行進著,青衿放鬆下來,她有些好奇的問:“娘子,你是要尋誰呀?這麼迫切,難道是未來的夫婿不成?”
夜因眸光柔和的望向青衿,她這個侍女自小便跟著她,是她撿來的,她機靈而活潑,平日裏最聽自己的話,隻要自己一說,她就去做。雖然這麼多年交代她做的事她幾乎都能夠辦好,可她的性子還是沒有改變一點兒,就像她的師兄一樣不羈與開放,想到的事情馬上會去做,想到的問題馬上問,從不藏著掖著。而在黃府,她不在的幾年之中,青衿也是將她的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條,性子烈得很,卻也聰明,很得黃老丈和黃夫人的喜歡,所以府裏上上下下都寵著她,她現在愈發的頑皮了。
夜因無奈而好笑的看著她期待的眼神,嘟起的小嘴,道:“你這丫頭,怎麼胡說呢!”青衿吐吐舌頭,鍥而不舍再次追問:“那是誰?”夜因默了默,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我的哥哥。”
多年之前,夜因的母親即墨憶凰曾經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及笄之年,她遇上了自己的良人。
那是個和煦的午後,她的母親,也就是即墨族族長的外孫女,正百無聊賴的倚在即墨族的領地中間那棵最大的桃樹之下曬太陽,暖暖的日光灑下,帶著泥土與海水的香氣浸透她的四肢百骸。
卻突然,一個優雅的男聲傳來:“姑娘,在下迷路到此,不知姑娘能否幫助在下出去,在下定感激??????”
話未說完卻突然打住,因為他沉靜的雙目突然陷入一雙更為澄明的眸中,眸中帶著好奇之色。他就在那一刹那失神了。他曾跟著父親出入皇宮,後宮佳麗,各種美麗他都見過,可她們與麵前的這個女子相比,卻都顯得樣的蒼白而無力。她們或端莊或清秀,但都淹沒於世俗的禁錮裏,不得超脫,隻有她,那種自然賜予的美,可以一下子打動人的心靈。就像是一把劍直指人心;又恰如一泓泉甘冽宜口。
她輕輕搖頭,沒有言語,毫不避諱的上前去一把拉過他的手,將他帶回了部族,帶到她外祖父的麵前。她悄悄在她的外祖父耳邊說了什麼,老人微微點頭,笑著道:“凰兒說你是迷路到此,請你先休息一晚,明日我便讓人送你出山。”
男子略施一禮,老人起身,拍拍男子的肩膀示意不必客氣,接著便帶著他走出了木屋,為他找了一間美麗的房子住下。
臨水而居,男子在朦朧夜色裏執簫,簫聲嗚咽,如泣如訴,他望著天邊孤寂的冷月,卻不知道木屋旁的另一棟房子裏,那個美麗的姑娘也正在望著他的背影,癡癡地愣住。
他們的人生,就這樣奇妙的重合在了一起,無因無果,許是上天注定。
可是,說好的諾言卻遲遲未曾實現,因為即墨部族的鄰居——生活在海中的一種生物,他們稱之為鯊,殺死許多即墨部族中的勇士,這些鯊在即墨部族的傳說中是海神之子,若是襲擊族人,則族中將有不祥之事發生。即墨一族本來就是依靠海洋生存的,如今這鯊的出現,令他們人人自危,房屋後遷,人們再也不敢去往海邊,族長為此愁眉苦臉,怎麼會有心思送他出去,他便留了下來,也並不急著出去。
每晚,他依舊會立在向著海的房屋一側,吹著不知名的曲子,那天夜裏照舊如此。可是立在海邊的一個身影,卻讓他的簫聲停滯。她一襲長裙衣袂飄飄,隱沒在夜色下看不清楚,隻是那單薄的背影卻又是那樣的挺拔與堅強,在海邊的大石上為他編織了一場夢。
“是她。”他喃喃道。
“她怎麼會??????在這樣深的夜裏孤身一人去海邊,不是有巨獸來襲麼?”他邊自語著,邊拿起一件披風走出門去。
那一夜,他們的心是那樣快速的靠近,仿佛是天神牽的紅線,等待了千年,終於迎來了二人相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