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芍隻覺得天灰地暗,不知什麼情感從心中排山倒海似的湧來。她後退兩步,一隻手撫上胸口;心中無奈地歎道:千防萬防,還是這樣的結果。從她踏進薛府那刻,黃媽就告訴過她:不要仗著自己有張漂亮臉蛋,會些才藝;就無法無天,失了分寸。這些年,她一直記著,表麵上看上去無憂無慮,實則卻是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怕落人口舌。可流言這回事,就像人的情感,不是你想控製就能控製的;想避免就能避免的。自認為盡心盡責,卻會因為一個疏忽,就被貶的體無完膚。
尤其是宅子裏這些女人,哪個不是不是虎視眈眈著她的地位。所謂的那些姐姐妹妹,背地裏說起狠話,直教人起一身冷汗。赤芍苦笑,人心如此,罷了,罷了。
刻意地避開兩人,卻避不開那些針紮似的目光。赤芍隻覺得寒從心生,腳下的步子越加快了。拐到梓祺的屋子,她卻徘徊在門口,不知該怎樣麵對她。徐郢昨天的反常,時間靜止時他說的奇奇怪怪的話,固然讓她生疑;可他真正擔心的是,徐郢該不會是因為自己——想到這,她拚命搖了搖頭,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梓祺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好姐妹;想到這,她忽然心安了,推門進去。
梓祺剛起,睡眼朦朧地就著安順的手更衣。赤芍迎了上去,輕輕對安順點了個頭“你累了一夜,先下去歇著吧,這裏有我就行了。”安順答應了一聲,就匆匆端著洗臉水下去了。赤芍看了看梓祺,見她眼眶深陷,滿臉憔悴,不由得心疼“小姐就是再傷心,也要仔細著自己的身子。這樣苦著自己,會讓夫人擔心的。”說著輕輕將她滿頭青絲散下,一下一下地梳著。
梓祺回頭,一見是她,淡淡的笑了“這麼早,昨夜睡得可好?”語調親切輕柔一如既往,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像是她們二人的閨房閑話。
赤芍手一停,麵上一片愧疚“小姐,昨日赤芍身子不爽快,怕伺候不好小姐,就……”
梓祺輕輕握住她的手“別說了,我知道。”笑容淺淺,眼波盈盈。赤芍感動地看著她,是自己多慮了,梓祺不是那樣心胸狹隘的人;她還是那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小姐,她最好的朋友。反倒是自己,昨天因著心煩。沒能陪在她身邊,卻忘了她有多痛、想到這兒,她心裏更難過了。
外麵突然有人喊她,聽聲音像西苑的王嫂。赤芍急匆匆與梓祺告了別,出門喚了安順進來。安順興衝衝地跑進來“小姐,我們走吧;赤芍被王嫂叫走了,我陪您去給老爺夫人請安。”
梓祺應了一聲,碧色繡紋滾邊長袖下,染了鳳仙的纖指將那朵不知何時握在手裏海棠,撚個粉碎。粉紅的花瓣落在她步間,步步生花,心中那個想法愈加篤定了。
王嫂喚了赤芍來,卻告訴她是別苑的人找她。赤芍心下疑惑,卻還是道了謝,朝著別苑走去。
因著梓祺愛花,尤其是海棠;這別苑便是薛老爺特意為她建作花圃的。平時沒有什麼下人來,梓祺喜歡親力親為,這裏也沒有園丁,算是一個清靜之所了。那現在找她的那個人,是誰呢?
滿腹心事地拐進別苑,海棠鮮妍依舊,明媚和煦。赤芍的心也微微寬了寬。拈著一枝花,嘴角含笑。
徐郢,不對,現在應該叫琿慕上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海棠花海間,女子紅衣灼灼,巧笑倩兮,眼波流轉,朱唇微啟,柳眉彎彎,手拈海棠,鬢插芍藥,映襯著如玉凝脂,美得攝人心魂。他不由得楞了一下,轉而笑了,大步向她走去;背在身後的手一揮,手中就多了個金釵。
赤芍正陶醉在花海中,聽到腳步聲,連忙回頭,一見是她,頓時亂了陣腳。腦子轟得一聲炸開,眼神下意識地躲避,麵上卻滲出了絲絲緋意,可還是滴水不漏地行了禮“公子叫奴婢來有何事?”
琿慕不作聲響地打量著她嬌豔欲滴的臉,笑意更濃了。手一攤,將那簪子遞給她看。
赤芍不由得怔住了。通體赤金,唯有頂端雕了一朵開得正盛的芍藥,以紅玉勾邊,花心嵌著一顆不大不小的紅瑪瑙。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歡,她拿了來細細端詳,卻忽然清醒過來“公子是要我轉交給小姐麼?”
琿慕看看四周“看這別苑,我要是送她,就會雕朵海棠了。”他又指指赤芍的鬢間“何必雕朵芍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