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到了冬天,令人興奮的是快放寒假了,同時令人沮喪的是快期中考試了。對於大多數孩子來說,家庭報告書簡直就像法院判決書。考的好就是無罪釋放,可以盡情的玩一寒假,沒準壓歲錢還能多點,考不好直接就是死刑,回家先接受嚴刑拷打,然後等著拉出去槍斃,最可怕的是槍斃的日期不確定,你整個寒假都要生活在隨時被處決的陰影中,大人會莫名其妙的突然想起你的判決書,如果是心直口快的家長在怒喝聲中死個痛苦也就算了,最怕遇到那種萎靡的悲觀主義家長,他會陰陽怪氣的刺激一番你那脆弱的自尊,然後再惡毒的嘲諷一番你那可憐的心智,這簡直比“淩遲處死”還他娘的可怕。這些噩夢般的結果讓很多小孩想起了就直冒冷汗,可是對我們倆卻不構成任何威脅,因為胖墩他爸懶得管,而我根本就沒人管,你能指望一個瘋老頭整天為孫子的學習成績發愁嗎?所以對於我倆這樣的邊緣少年也隻有讓老師來操心了。
我們班主任姓朱,教語文。他有張又大又圓的麵瓜臉,說他三十歲吧沒人會懷疑,因為滿臉贅肉把臉上皺紋撐的極其光滑平整,說他四十歲吧人也覺得差不多,他那老氣橫秋的樣子讓人覺得早該“不惑”了,或許這就是胖子的唯一好處——經老。因為朱老師形象比較卡通,我們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豬頭小隊長”,後來覺得名字太長了有點繞口,大家就把他職務給省略了,簡稱“豬頭”。
平心而論豬頭對我還是很關心的,雖然我跟胖墩都逃學,但他從不找胖墩談心,而隻找我一人,用他話說“胖墩已經無可救藥,而你不能自甘墮落。”可惜在他無數次的教誨下,我卻仍然自甘墮落,終日跟胖墩沉浸在電子遊戲中不能自拔。豬頭終於忍無可忍,使出了殺手鐧。
隱約我還記得那天一大早豬頭就把我叫辦公室去。辦公室裏坐滿了各班的老師,因為第一節課還沒開始,老師們都在各自的辦公桌前整理教案。當我走進去的一刹那我感覺就像是掉進了狼窩,那種感覺實在不爽,嚴重缺少安全感,他們都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我,好像我是光屁股進來似的。我當時真想朝他們吼一句:“看你娘什麼看。”,可惜我不敢。
豬頭把**抬到椅子上,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像馬上輪到他上台表演了似的,就差沒吊兩聲嗓子,接著豬頭用“先生”特有的裝逼語氣說道:
“杜月生,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昨天一下午到哪兒去了?”
“我肚子疼,去醫院了。”
“扯淡,能編點別的嗎?天天肚子痛,天天去醫院,你以為醫院是食堂啊,早中晚一天三頓,學習成績下滑也就算了,怎麼還學會撒謊了?”我低著頭,默不作聲。他又接著說:“我也知道你家裏的情況,可是你不能自暴自棄啊!是吧,你才多大,人生的路還很長,你現在又不能上班,就這麼混哪天能混到頭啊?是吧,這明年就中考了,要是連初中都考不取,你的人生不就完了嘛!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不管環境有多惡劣,關鍵要靠你自己,是吧。你以前學習成績那麼好,現在變成什麼樣了?逃學,撒謊天天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是吧。你的情況跟周凱不一樣,他是先天智商有問題,雖然學習成績不好,但他已經努力了,是吧。而你非常聰明,成績一直很優異,隻是因為交友不慎,你說你這樣能對起你的父母嗎?是吧。你現在的情況很嚴重,我不能眼看這你繼續墮落下去,所以我覺得你必須把家長叫來,我們要好好的談談。”豬頭每當長篇大論的時候總喜歡在句子後麵點綴“是吧”,不知道他是想當官想瘋了,故意學著領導作報告的語氣,還是先天性就有語言障礙,好像不加句“是吧”後麵的話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豬頭終於結束了演講,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好像等著我給他鼓掌,可我還是低著頭不吭聲,過一會他提高聲調說:“現在就去,家長不來你就別來上課了。”我心想好啊,要真這樣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逃課了,但嘴上卻說:“家裏沒人。”他最後憋了半天跟便秘似的,惡狠狠的對我吼了句:“滾吧!”
之所以這樣並非因為我有多牛逼,而是因為在我們這個小縣城,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家的事,一個神經病老頭讓兒子賣豆汁,結果兒子被撞死了,聽起來就挺有趣,對於當時較落後的精神文化生活,這個題材不啻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就這樣慢慢的豬頭好像對我也失去了興趣,或許他因為同情,或許因為無奈,再或許他覺得我實在沒趣。
天氣越來越冷,不知不覺下起了第一場雪。那是個星期六的早上,外麵先是下起小雨,下著下著變成了雨夾雪,我跟胖墩蹲在教室裏百無聊賴。都說壞天氣會影響人的心情,真是一點不假。窗外漫天飛雪,一片蕭殺,教室裏清冷寂靜,寒徹入骨,我坐在椅子上隻覺得陣陣寒意從腳底下竄上來,反正在這破屋裏我是越待越冷,於是我撞了一下旁邊正發呆的胖墩,小聲跟他嘀咕:“下課玩遊戲去吧。”,“中。”胖墩欣然接受,對於這種建議,他從不拒絕。我苦等慢挨終於等到了下課,外麵雨夾雪變成了小雪,我們倆迅速竄出教室,一路狂奔,外麵的空氣真新鮮,雪茬打在臉上一點都不冷,舒服極了。這會就是下起冰雹也阻擋不了我們奔向遊戲室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