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終於醒了。聽墨蘭說你是淋了雨了,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溫暖的手掌在她瘦削的臉側輕輕撫過,盡是難以言表的愛憐。“險是醒得快,看來無甚大礙了。來,把藥吃了吧。”
藥。
她不自覺地又蹙起眉,手虛弱地卻也萬分盡力地握一握他的手。耳邊卻傳來戲謔一笑:“好,我喂你,不必起身。哎……都十六歲了,還這麼依賴哥哥。”
哥哥。
心竟是猛然一沉,痛意莫名地蔓延開,叫她難以呼吸。她恨這個詞,她不要他叫她做妹妹,她也從不叫他做哥哥。她的意思,他從來是知道的呀。
一股澀意湧上喉頭,眼睛已是酸脹,她拚命關上眼,想將那洪流擋在眼瞼之後,可惜,軀體的虛弱與心靈的熾熱強悍,在她身上,是終不可能達成。
淚還是下來了,一點,一點,燒了臉頰,濕了錦被。她吃力地撇過頭,要將不爭氣的怒意埋在黑暗深處,然,她無力地腦袋卻在左轉的瞬間,被溫柔地托起。
他的手,將她的臉托在掌心,輕,柔,一如往昔。她一怔,欣喜與快樂頓時湧上心頭,然——
一股陌生的氣味,從他修長的手指,傳入鼻息。
那是茉莉的芳香,雖然也是幹淨清爽的氣味,卻完全掩蓋了他身上原本的薄荷清香!
“……怎麼哭了?是不想吃藥?”他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然而那茉莉的清淡氣味卻愈加猛烈地闖進她的鼻子,愈來愈深、愈來愈濃,直要穿透她顫抖的心房:為什麼他的身上會有這種氣味?這分明是閨閣女子才有的脂粉香氣呀!她上騰蓮碧用的,永遠是似有似無的淡雅蓮香,難道他……
難道他……
莫名的憤怒與辛酸頓時湧上心頭,方才大雨護蓮的一幕赫然閃現在腦海,顯得驚心動魄、毛骨悚然!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她竟甩脫了他的手,張開嘴在他伸過來為她拭淚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下去!
“啊!”
他驚叫一聲,手卻隻是顫抖一下,沒有逃開!她狠狠地咬著,用盡一切力氣,仿佛要在那傷口上植入所有的怨和恨!為他不顧身體暴雨護蓮,為他日夜輾轉苦守癡等,他……今日卻以這樣的方式“回饋”她!
“……”
他輕輕地嚶著,手卻仍不放開,不問原因,不理結果,隻由她任性地狠狠地咬下去,即使鮮血流出來也不管不顧!
她緊緊地咬著,突然嚐到了腥甜的味道——血的味道,和著茉莉花淺淡的芳香!
心赫然一沉,緊緊咬著的牙齒,瞬間鬆開。
“解氣了麼?”他憐惜地撫著她冰冷的前額,試圖揉開她因極度的氣怨皺起的眉心,然而,她卻又一次狠狠地將頭扭過一旁:“出去。”
“……”他的手,頓時僵持在半空。
“出去!”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瘦弱的胸膛劇烈起伏,遊絲般的氣息亦急得近乎斷絕!他似是楞了一楞,片刻後,置於她額上的溫暖大手,無奈地撤下陣來。
他的腳步聲,愈來愈遠,最後,終是淒涼地消失。
淚,終於在她聽到關門聲的那一刻,一往無前,洶湧而出。
“慕容翎……為何會這樣,為了我們的蓮,為了我們的約,為了你,我不顧一切,乃至可以拋棄生命,你卻為我帶來這樣的結果?!你在兒時對我說的一世之約,難道都是騙人的嗎?!既已心有所屬,為何還對我這麼好?抑或是……
從來,就是我一廂情願,你一直,隻將我做妹妹看待?!”
曾經,一幕一幕,次又浮現,關於那一池清蓮,那一世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