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一回 夢魘(1 / 3)

長夜漫漫,噩夢如期而至。

是夜,錦福宮,平陽躺在繡床上輾轉反側,囈語不斷。再一次陷入無邊的惡夢裏,文嫣直瞪瞪的雙眼,合撒兒的哭泣,文洛瘦弱的背影……長寧頭撞金柱的斑斑血跡,城門上高掛的七皇弟頭顱,不要,不要,平陽拚力掙紮想逃開這一切。

可惜,一切就像夢魘般死死纏著她,就在她纏得快要窒息時,眼前一晃,再次舒醒來時,她躺在溫暖的絲被裏,入眼的便是那無比熟悉的紅紗帳。

潛意識靈魂深處不受控製地顫栗起來,正在她迷糊不清時,祁暮清的容顏映入眼簾,噙著那抹熟悉的倨傲笑意,喚道:“公主,醒了?來,先起來洗漱吃完早膳,再喝藥。”

平陽抖了抖身子,連連往後躲,慌亂地四下看著,怎會是這裏?看著對方伸得越來越近的手,縮身驚呼道:“別過來,離遠點,離我遠點。”

眼前的祁暮清怔了怔,臉上勾起更加溫柔的淺笑,手臂卻不由分說地將她抓抱到懷裏,輕撫著她的鬢發,湊耳親昵道:“怎麼了?又做惡夢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別胡思亂想,起來,今天我替你描眉?”

“我沒事,暮郎,你不上朝嘛?今日怎有空陪我?”

話不由自主地出了口,平陽一陣顫栗,她發現身體手腳,乃至說話由不得自己做主,抬首驚惶地瞧著祁暮清,甚是慌張。

“瞧你,臉都嚇白了,哪裏會沒事?”

“沒事,真的沒事。”

“好了,我喚人替你梳洗換裝,一會,帶你出去散散心。總在院子裏憋著,對身體可不好。”

柔情的愛語在耳鬢傾訴著,平陽隻感陣陣徹骨寒,一陣昏眩不適,胸口一窒,一口甘甜嗆咳了出來,頓時全身脫力,跌進了個臂彎裏。

“來人,該死的。為何沒用,那些庸醫,我這就去宰了他們。”

一臉的焦急擔憂,大掌慢慢輕撫著纖弱的後背,抬首毫不客氣地叱責著聞聲進來的侍婢,平陽隻感耳邊嗡嗡響,費力舉手擺了擺,虛弱地啟唇道:“頭疼,你聲音小點。”

“聽到沒有,動靜小點。”

祁暮清小心地抱起平陽,大步走出屋子,去了暖閣,命人挪來火盆、榻上鋪好厚毯子,又抱來幾床厚褥子墊上,將她厚厚地裹在絲被裏,攬抱到懷裏。迷迷糊糊間,一雙大手伺候著她洗漱進食,又一勺勺地喂著她喝藥。

她怎麼回到過去了,不要,別碰我,好惡心,不要,離我遠點。求你,放過我,離我遠點。深陷夢魘的平陽無法逃離開來,拚力掙紮踢打著,身上冷汗淋漓。

突然一聲嗬斥嚇住了她,“別亂動,乖乖吃藥。”

離我遠點,她拚力啟開唇,卻怎樣也發不出聲。眼淚急得流個不停,卻得到對方細心地擦拭,端過藥碗繼續喂,突然一聲熟悉的女聲響起。

“王爺,怎麼,妹妹今日身體又不好了?”

正在她震驚到無以複加時,強烈的恨意逼得她居然睜開了雙眼,劉蘭芝?!她怎麼還在這,該死的女人,平陽顫抖地伸出手想拽住對方,甚至掐死她。

“娘親,你怎麼了?不要嚇嫣兒,嗚,娘親,你醒了醒!秋月姨姨真壞,你嚇我,娘親好好的呀。”

“嫣兒……”

眼淚瞬間決了堤,平陽不敢相信地瞧著眼前梳著雙丫髻的文嫣,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坐了起來,將嫣兒攬到懷裏,拚力抱緊,放聲痛哭起來。

“娘親,娘親!你沒事吧,不哭哭,是不是又想璟哥哥了,不哭,不哭。乖哦,嫣兒都不愛哭。娘親也不要哭哦。”

手心的溫熱告訴她是真的,是嫣兒,我的嫣兒,娘的好孩子。平陽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隻是一個勁地抱著嫣兒傷心地哭著,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娘親的錯。

娘親害了你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娘親沒有一日不想你,緊緊擁住懷裏的小身子,平陽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周遭起了一陣迷霧,等平陽反應過來時,一切都沒了。她的身子變得透明,立在梅樹下,不管怎樣掙紮,都無法移動半步,隻得原地幹立著。正在她迷糊驚惶時,對麵逐漸清晰熟悉的一幕徹底嚇到了她。

小軒窗,她淡描著娥眉,對鏡小心地貼好花黃,用玉額飾遮去額頭難看的紅印胎記,扭身含羞道:“暮郎,我梳妝好了。璟兒起了沒?”

“沒有了,小孩子,讓他多睡一會,免得那小子不懂事,又來鬧你。”

說著,祁暮清將平陽攬到懷裏,一陣親昵的耳邊廝磨,隻鬧得對方嬌喘連連才作罷。

“別,蘭姐姐來就麻煩了,啊,暮郎,夫君,白日不可宣淫……外人知道了,你讓我怎麼做人。”

“好,這次就放過你。”

男子得意地輕笑著,鬆開手臂放過了嬌羞臉臊的嬌妻。梅樹下,平陽冷眼默默瞧著這一切,沒有任何表情。

若是可以,她真想過去撕碎了那男人得意的嘴臉,再扇他幾巴掌,接著拔下頭上的發簪,狠狠□對方的胸口。如果有刀,她會拿刀剖開他的心肺瞧一瞧究竟是甚麼顏色的。

正在她恨得咬牙切齒卻莫可奈何時,眼前又一晃,到處都是白色,挽聯白花,一尊黑漆漆的牌位供在上頭,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娃娃披著孝布懷裏抱著不足周歲嗷嗷哭泣的男娃兒低著頭跪在那,一聲聲地喊著娘。

平陽頓時濕潤了眼眶,我的嫣兒,洛兒……都是娘親的錯,娘親的錯,對不起我的好孩子。對不起……

“娘親,嗚,你不要嫣兒了,也不要洛兒,秋月姨姨說你去找璟哥哥了,嫣兒好想你。娘親,嫣兒好想你。榮叔叔,我想娘親。我想娘親,嫣兒沒有娘親了。”

平陽身子一怔,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瞧到一個剛直的七尺漢子雙手握拳身側立在那,雙眸濕潤,一臉的忿恨哀絕。恍惚間,她看到了安國夫人顧良妃撲到棺槨上撕心裂肺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