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二回 無情(1 / 3)

漠西大營,主帥帳,李從讓憋屈地坐在那,一手抓著啃去大半的肥豬蹄,一手提著茶壺仰首往噎到的嗓子眼裏猛灌茶水,勉強吞咽了幾次緩過氣來,隨手撈過侍兵遞來的濕帕子胡亂抹了把嘴,含糊發問道:“走了幾天了,到京城了沒?”

邊上的侍兵愣了下,小心地覷了眼臉色明顯不佳的岐山郡王,弓身回道:“呃,到今天剛好滿十天了,一路輕騎應該是快到了。”

“好狗運,騙老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說著,李從讓泄憤地拽咬了幾口油光光的肥豬蹄,不顧形象地大嚼特嚼,不時抬眼瞪一瞪桌案上堆得滿滿的軍務折子卷冊,各種火大,一個肥豬蹄啃完,隨手丟了骨頭殘渣,伸手從盤裏抓來另一隻繼續。

侍兵直抽眼角,麵上卻努力裝著麵癱,心裏卻嗷嗷咆哮,好似千萬隻大象草泥馬瘋狂踩過,恨不得當即戳瞎自己的狗眼,郡王爺的吃相實在是越來越……慘不忍睹了。都怪軍中那些混帳玩意沒事就愛盯著郡王爺的美顏發呆,甚者暗地裏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學著郡王爺初來大營時進餐優雅慢條斯理的作態,逗大家嘻笑並且樂此不疲。

殊不知天公不作美,有次他們偷偷湊在一起嘻皮笑臉時,無意被郡王爺撞個正著。一幹人等少不得一頓胖揍,皮肉之痛倒是其次,眼睛精神的荼毒才是重點。從此,優雅的美人消逝不見,隻剩下吃相粗魯得堪比‘豬拱食’的暴殄天物一枚。

每每想到這,怎不叫他扼腕悔恨!偷覷了眼化憤怒為食量努力啃咬豬蹄的郡王爺,佝僂著腰默默地退到一側,轉身朝外立作石雕像狀,唯恐郡王爺一個脾氣不佳殃及池魚。

餘光瞄到侍兵一致往外的站立,李從讓放慢啃咬豬蹄的動作,眼神黯然,垂下眼簾掩去擔心與落寞。祁兄他們這趟回去會如何?心裏雖很憎恨那個人,可到底……皇伯父真的撐不下去了嘛?平陽,你又會怎麼做?會像那時的約定撇開父輩們的事情他們依舊是自家兄妹嘛?

李從讓覺得自己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進退維穀,熱鍋裏的螻蟻陷入困境卻無任何出路,千頭萬緒纏於心間,縱使有再多的思念卻隻能忍著。京城風雲變幻,他卻選擇了邊陲戍邊不回避躲是非,整日縮在這大營軍帳裏混吃等死。不想看到那些煩心痛苦的事情,他沒有任何辦法,難以抉擇,隻能置身事外緘默窺視著骨肉族親之間的爭鬥殺伐。

但願這一切早點過去,但願李氏一族平安無事,但願……想到這頓了頓,嘴角勾起絲不易察覺的淺弧,但願塵埃落地時,他可以回到母親身邊繼續盡孝,做回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紈絝廢物世子爺。沒事調戲調戲他家的小紅葉,閑來多滾滾床單蒸包子,過些年,等小紅葉給他生的那些蘿卜頭都長大些了就帶著他們遊山玩水逍遙快活去。

所以,他隻能在此承受煎熬,絕不能插手。如今的大夏朝經不起折騰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氏一族雖眼下分成多派互相爭鬥,可最後不管誰做了皇帝,關起門來到底是一家人,一族宗親。他要做到是顧全大局,坐鎮邊陲,防範那些伺機而動的謀逆者。

他明白這點,相信他所厭惡的父親慶山王也該明白,其他人更很清楚這一點。岌岌可危的朝堂,紛亂的天下。他替自己生在衰敗的皇族感到悲哀無奈,他像被魚網緊緊裹住的魚束手待斃是死,奮力掙脫也是死……平陽真的是有孩子了嘛?未婚生子?!堂堂李氏皇族的嫡公主居然被人如此糟踐輕視,大夏朝真的衰弱到成了那些藩鎮豪強刀俎上的羔羊了嘛?

李從讓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挖了個血窟窿,他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姑姑饒安公主出嫁時的痛哭絕望,因為是頂替被休棄回來的萬安公主再嫁某藩鎮節度使之子的。他那時小,不明白皇伯父他們為甚麼這麼做?!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皇族,為甚麼會屈從於……

依稀記得皇伯父安慰他的話:饒安姑姑會回來的,會用駟駕馬車接回來,隻是需要時間。當下他沒明白這話的意思,過了大概不到半年的光景,那藩鎮節度使叛亂擁兵自立為皇帝,雖然被他父親率兵即時鎮壓下去了,可他最喜歡的饒安姑姑再也回不來了,死了,被叛軍殺死了,據說死的很慘……年幼的他聽聞噩耗大病一場,他恨,好恨,這種羞恥感深深紮進了心底,輕易不敢去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