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九五回 變故(1 / 2)

看清來人的那一刻,平陽怔愣住,隻感到五雷轟頂,霎那間天旋地轉,心如油煎般地灼痛開來,眼前一黑,若不是一邊憐煙瞧出了不妥,藉著遞茶盞,側身遮擋住且適時地出手扶了一把,非栽倒下座椅不可。

平陽甚是恍惚,愣愣地回了神,未免邊上的太後察覺,趕緊低首掩飾去自己的失態,心裏的震驚卻怎麼也無法輕易短時間得到平複。

因來人是十多年未見的舊友,太後自然樂得喜上眉梢,連連稱了幾聲好,免了禮,賜左首席看茶,另點了一出新戲來唱,且吩咐了晚上擺宴攬月閣,算作接風。

說話間,又將合撒兒小王子招呼到跟前,拉著手一陣細瞧打量,問了年歲等等不提。一時間,平日裏最喜聽戲的太後居然沒了繼續聽的耐心,隻顧著與烏孫可汗聊起了家常敘起舊來。

提到前事種種,太後唏噓不已,說著說著,不覺眼眶紅了起來,斂帕拭了拭眼角,不甚感概地言道:“真真的物是人非,一晃眼都過去三十年了,得有十五年沒見麵了吧。這一眨眼,你我都成了雙鬢斑白、兒孫滿堂之人了,如今,您身體可好?”

聞言,烏孫可汗仰首爽朗一笑,回道:“謝太後惦記著,老樣子,隻是腿腳沒以前俐落了,到了天寒刮風時,總有些酸痛。”

太後點了點頭,說道:“年紀大了都有些這毛病,不打緊……”但說著,還是轉首命人取些應症的藥贈與老友,又說了一些其他的閑話,說話間,眸光在下首的一眾兒孫裏麵轉了又轉,想了想,伸手撫了撫身側合撒兒的發頂,輕笑道:“烏孫可汗,你這幺兒可有婚配?”

烏孫汗王先是一愣,趕緊放下手裏的茶盞,拱手回稟道:“沒有,若太後瞧著喜歡,倒是無妨!”

聽得這話,太後笑得更是合不攏口,又連連稱了幾聲好,若不是一時難拿準哪個適齡哪個般配?隻恨不得當眾就點了這門親。氣氛很是和樂,相談甚歡。

右側,平陽默默坐在那,神魂卻不知早已渙散到了何處,怎會這樣?哪裏出了錯?若她沒瞧錯沒眼花,這烏孫可汗分明是前世她那苦命女兒文嫣的夫君,合撒兒?!想到這名字,不覺心頭一陣揪痛,凝住神,一細看,眼前的男孩大概六、七歲上下,除了年歲不符,這眉眼五官與她那前世早夭的小外孫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哪裏出了錯?平陽心裏亂成一團,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清楚地記得前世的烏孫汗王隻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後來叛變弑父殺弟的大王子,另一個就是她那苦命女兒文嫣生的合撒兒。

到底哪裏出了錯?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必須立刻查清楚。

眼前一陣昏眩,恍恍惚惚,底下周遭的人說些甚麼,就再也無法聽清楚了。平陽愣愣地坐在那,微垂螓首,不發一言。直到邊上太後察覺到了甚麼,湊過身來輕聲詢問,方才堪堪回了神。

扯了扯發僵的唇角,勉強擠出個笑容,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句,平陽便藉著舊疾微恙匆匆起身跪安告了退。

坐在馬車上,平陽神情黯然,任憑一旁人如何詢問,隻默默坐在那垂著眼不發一言。直到回到內院屋裏除了憐煙、再無旁人,方才開口喚道:“憐煙,你過來,替我查一些事情……就這樣,你退下吧,本宮想一個人待一會。”

言罷,憐煙愣了好一會子,心裏一陣犯迷糊,公主突然如此反常——起因居然隻是前來覲見的蠻族汗王。雖不明白公主為何突然要她查這些事情,觀公主的神色很焦急慌亂,甚至有點……總之,一點不像平日裏的公主,遂隻得應了聲告了退,準備親自前去查明這事。

待門掩上的那一瞬,平陽整個人脫力歪倒在榻上,蜷縮起身子,隻感前所未有的寒意籠罩全身,慢慢滲入,止不住地顫栗起來。天地一瞬間在她眼前全數坍塌,好似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早已悄然開始吞噬一切。此刻的感覺已非心驚膽寒、恐懼之類的言詞可以形容,她隻覺得從未有過的絕望……

就在那一瞬間,她分不清前世今生,辨不清哪個真哪個假?乃至覺得一直支撐她活下去的支柱——複仇都變得是那麼的虛無可笑而沒意義,但願她想多了,起初得天垂憐死後複生後,那些細微的變化她並沒有上心,而如今一個不容她忽視的鐵證擺在了她麵前,本該是她外孫的合撒兒居然提前出現了。

以往被她忽略不計的不同點開始一個個出現在腦海裏,不斷提示著她:文璟提前好幾個月出生了,父皇本該上月就去了,可至今還活著……二皇兄也老早該,可……如今做新君的必是二皇兄無疑,前世視權勢如命的慶山王叔現賦閑在家含飴弄孫去了。

而她恨之入骨的劉蘭芝、簡子茹兩個賤人,也早已命喪黃泉。這些隻算好的小改變,那壞的了……秦蜀的祁、慕容兩家,甘陝的申王李厚忠,江州的耿家,定南的石家……放眼四方:那些大大小小皆蠢蠢欲動的藩鎮勢力,平陽不敢再往細處想,一陣陣無法抵抗的疲倦感席卷而來,她要好好休息會,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