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趴在案上睡的人動了動,嘀咕了一句,將身子蜷起。
沉浸於這一刻寧靜的他驚醒過來,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知的薛紫夜,不由歎著氣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一點也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那樣冷的夜,居然就這樣趴在案上睡著了。
他把她從桌上扶起,想讓她搬到榻上。然而她頭一歪,順勢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繼續沉沉睡去。他有些哭笑不得,隻好任她靠著,一邊用腳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將她裹緊。
“雪懷……”忽然之間,聽到她喃喃說了一句,“冷……好冷啊……”
她微微顫抖著,將身體縮緊,向著他懷裏蜷縮,仿佛一隻怕冷的貓。沉睡中,她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茫然和依賴,仿佛尋求溫暖和安慰一樣地一直靠過來。他不敢動,隻任她將頭靠上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後滿足地歎息了一聲繼續睡去。
他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幾拍,然後立刻心虛地低下頭,想知道那個習慣耍弄他的女人是否在裝睡——然而她睡得那樣安靜,臉上還帶著未退的酒暈。
於是他長長鬆了一口氣,用毯子把她在胸前裹起來,然後看著雪中的月亮出神。
天地一時間顯得如此空曠,卻又如此的充盈,連落下來的雪仿佛都是溫暖的。
他望著懷中睡去的女子,心裏卻忽然也湧起了暖意。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生命是一場負重的奔跑,他和她都已經疲憊不堪,那為什麼不停下片刻,就這樣對飲一夜?這一場浮生裏,一切都是虛妄和不長久的,什麼都靠不住,什麼都終將會改變,哪怕是生命中曾經最深切的愛戀,也抵不過時間的摧折和消磨。
唯有,此刻身邊人平穩的呼吸才是真實的,唯有這相擁取暖的夜才是真實的。
這種感覺……便是相依為命吧?
風綠和霜紅一大早趕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小姐居然裹著毯子,在霍展白懷裏安靜地睡去了!霍展白將下頜支在她的頂心,雙臂環著她的腰,倚著梅樹打著瞌睡,砌下落梅如雪,凋落了兩人一身。雪鷂早已醒來,卻反常地乖乖地站在架子上,側頭看著梅樹下的兩個人,發出溫柔的咕咕聲。
“我的天啊,怎麼回事?”綠兒看到小姐身邊的正是那個自己最討厭的家夥,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這——嗚!”
一旁的霜紅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拉了出去。
“從來沒見過小姐睡得這樣安靜呢……”跟了薛紫夜最久的霜紅喃喃,“以前生了再多的火也總是嚷著冷,半夜三更的睡不著,起來不停地走來走去——現在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可是……秋之苑那邊的病人……”綠兒皺了皺眉,有些不放心。
那個病人昨天折騰了一夜,不停地抱著腦袋厲呼,聽得她們都以為他會立刻死掉,一大早慌忙跑過來想問問小姐,結果就看到了這樣尷尬的一幕。
“啊?!”正在幾個侍女商量進退的時候,庭院裏卻傳來了一聲驚呼,震動內外,“這、這是幹嗎?”
“小姐醒了!”綠兒驚喜道。隨即卻聽到了“砰”的一聲,一物破門從庭院裏飛了出來。
“霍展白!你占我便宜!”
還沒睡醒的人來不及應變,就這樣四腳朝天地狼狽落地,一下子痛醒了過來。
“你……”睡眼惺忪的人一時間還沒回憶起昨天到底做了什麼讓這個女人如此暴跳,隻是下意識地躲避著如雨般飛來的杯盞,在一隻酒杯砸中額頭之時,他終於回憶起來了,大叫:“不許亂打!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不關我事……對,是你占了我便宜!”
“胡說!你這個色鬼!根本不是好人!”薛紫夜衝出來,惡狠狠指著他的鼻子,吩咐左右侍女,“這裏可沒你的柳花魁!給我把他關起來,弄好了藥就把他踢出穀去!”
“是,小姐!”綠兒歡喜地答應著,完全沒看到霜紅在一邊皺眉頭。
薛紫夜拉下了臉,看也不看他一眼,哼了一聲掉頭就走:“去秋之苑!”
在所有人都呼拉拉走後,霍展白才回過神來,從地上爬了起來,摸了摸打破的額頭——這算是醫者對病人的態度嗎?這樣氣勢洶洶的惡女人,完全和昨夜那個貓一樣安靜乖巧的女子兩樣啊。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可是,等一下!剛才她說什麼?“柳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