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有全有,我們到家了!”乞兒清脆的叫聲中,洋溢著滿滿的喜悅。
末了,眼前出現一堆齊大腿高的野草,一人一狗的腳步卻毫不停歇。黃狗率先鑽了過去,而後乞兒伸出髒兮兮的左手扒開那草,鑽了出去。
入眼的是一座紅磚破廟,本該是亮紅的牆壁斑駁的厲害,紅漆脫掉後露出裏麵烏漆麻黑的灰砂磚,破碎的瓦頂鋪上了幾捆潮濕的稻草,應是用來擋雨的。
黃狗趟著廟前的水坑,吠叫著朝那廟撲了過去,不想在門口撞到門邊兒,隻聽“碰”的一聲,那陳年舊門撲的倒了下來,恰恰是壓在那大黃狗身上,就見那地上的陳灰一蓬,端的是霧了滿眼。
適逢那乞兒奔到門邊兒,竟是嗆得咳了起來。那狗兒忙是夾著尾巴逃了出來,扭捏的那樣兒,竟是害羞了。
乞兒見此更是邊笑邊咳了起來,“哈哈哈哈,全有全有,這是第幾回了?哈哈哈,笑死我了。”那小臉兒上鼻涕眼淚一起流,更是在臉上劃過了蚯蚓般的痕跡,真正是成了個花貓臉兒。
“乞娃兒,這快就回來了,還有吃的沒?”廟裏傳來一個女人蒼老的聲音。乞兒聽了,抹了一把臉,抬腿兒進了去。“哎,還有勒!”
進了門,卻見那土地像旁前前後後歪坐著十幾個乞丐,見乞兒進來,都是瞪著眼睛瞅著。
見此,乞兒大方的一摸衣襟,掏了紙包丟了過去。老老小小的乞丐竟是爭著去搶,好不熱鬧。
“張嬸兒,今天又沒撈到銅板啊?”乞兒找了個角落坐下,問著之前出聲兒的那老媽子。張嬸聽了,往口裏塞了半口饅頭,皺了臉。
“乞娃兒,現在的人啊,討口飯吃都不容易,哪還有這閑錢給我們啊!這廟裏的啊,也就你家全有還能弄些吃的,我們是沒這福氣呦!”
聽了這話,乞兒也沒再說話。
據說,十四年前,天朝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薑城以北百裏的山坳被水淹得民不聊生,
張嬸他們都是從那裏的張家村逃出來的。
聽說,那年莊稼被淹得連地拔起,山溝溝裏的汙水慢了整個屋子。那山道上滾落的大石頭壓死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乞兒就是在那年被張嬸撿回來的,說是那時乞兒還是個渾身皺巴巴的奶娃兒,身上裹著一床小錦被,說不出名字的料子,卻是入手光滑。
當時張嬸便想著準是哪家老爺夫人把孩子弄丟了。本想著偷扯了那錦被賣些銀子,把那乞兒丟了路旁,反正那年頭死個人比吃個飯常見多了,但好在張嬸終究是沒狠得下心,東愁西苦的竟是把乞兒給帶了回來。
那一村子幾百個人,也是死的死傷的傷,最後下來也就剩這十幾個能張嘴吃飯的了。
每當乞兒聽張嬸講這陳年舊事,都是聽著聽著就“咯咯”笑了,也不知是笑什麼,或許隻是聽著張嬸那語氣好笑,竟是半點也不明白各中愁滋味。
張嬸也是無奈,隻稱是傻人有傻福,也沒去計較。
而如今,這乞兒也是在這乞丐窩裏,混的風生水起,最大的原因大概是乞兒幼時撿了的一條狗,也就是全有。
說到全有這個名字,那可是大有來頭。
乞兒五歲那年,恰在“永福食樓”旁的垃圾堆裏翻食兒,就聽一陣奶聲奶氣的狗叫聲,扭頭一看,竟是一黃溜溜的小奶狗在瞅著她叫呢!
巴掌大的身子,叫的卻是氣勢洶洶。那意思也是明顯的很,莫要和它搶食!
乞兒一見,竟是心心相惜起來,顧不著小奶狗的掙紮,就將其一把勒進懷裏,“狗狗,狗狗”的叫了起來。喜歡的緊。
適巧那食樓掌櫃的家的小霸王瞧見了,捋起袖子來搶。
乞兒那時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伸了左手就推去,竟一下把那小霸王撩地上了。小霸王哪裏受過這氣,張口就罵開了,
“你這臭乞丐,著方圓幾裏的人都知道,你是個天天翻垃圾吃的窮光蛋,還是個獨臂破孩兒,你哪來的吃的養狗狗?什麼都沒有的窮光蛋!”
乞兒聽了,不自然的縮縮右袖管中的手,沒說話,隻摟了狗狗就走。
“狗狗,狗狗,我叫你全有好了,有了你,乞兒就什麼都有了。”
從那以後,翻垃圾的小破孩和翻垃圾的小奶狗展開了近十年的革命情懷。
一人一狗把這大大的薑城摸了個遍,偷遍了薑城所有的包子鋪,也嚐遍了薑城的豬油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