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七月底了,能叫所有生物鬱悶的梅雨季剛一結束,天稍微放晴點,蓄勢待發的蟬兒便放聲齊鳴,其他像蟋蟀和天牛這類比較張揚的蟲子也幾乎憋了整整一個月,見有機會顯擺就不甘示弱地紛紛加入合奏。
星期天午後,惠美坐在允浩家不遠處的小學操場旁的樹蔭下,出神望著浮在蔚藍天空上無限接近純白的雲層,充分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試圖分辨出一個個千奇百怪地雲朵到底像什麼。
在操場靠近一排校舍的那邊,一位打扮很像教練的高個禿頭男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脖子上掛著一直哨子,他正看著大概有二十多個男孩練習罰點球。
看來應該小學的老師在教本校的學生踢足球吧?惠美這樣猜想。
強烈的日光下,肖賀和肖玫這對兄妹在離惠美有點距離的兒童遊戲區,一個沙坑附近的兒童滑梯邊上,用小孩子特有的高亢噪音叫嚷著,不厭其煩地利用那些遊戲設施做掩護玩著捉迷藏遊戲。
你們在不趕快回家休息,可能會中暑的……惠美臉靠在秋千冰涼的鐵鏈上,茫然地想這樣去說他們。
努力一陣之後,最終沒把自己想講的話叫出來。
日頭很毒,自己待在樹蔭下不會被曬昏,大概這陣子接連發生太多事,需要考慮的太多,讓現在自己的思考能力都變遲鈍了。
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長達十來個小時的胸部切除手術順利完成,事後又用ct等手段做了細致檢查以分析手術效果,從片子上竟得知在惠美母親——汪莉體內的癌細胞不隻轉移到肺部,更擴及其它髒器。
事到如今,無論怎麼治療都不可能恢複健康了,接下來隻能改用其它治療方式,盡可能減輕她的疼痛並延長壽命了。
陽光照在運動場邊上的白沙,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善於歌唱的蟲兒仍然在那裏不懂事地盡情叫囂著。
真是煩死人了!
惠美在心裏怒吼道。
現在很想拿塊石頭砸過去讓距離自己最近的那蟲子閉嘴。
她並不清楚自己是否希望汪莉繼續活下去。
按照惠美潛意識中的想法,那女人對自己現在希望的生活而言,是個莫大的負擔,卻也是她活到現在,保留在這世上的唯一存在。
惠美,你真是個可憐蟲,明知道母親不愛自己,長大這麼大自己也早該當母親的人了,居然在內心深處仍然渴望她的愛,再像這樣下去,你這輩子算是完了。
經常會感覺有個聲音在耳邊這樣講。
突然變強的陽光令惠美忍不住瞇起眼睛,即使在樹蔭下,由於悶熱的天氣下沒風的緣故,被濕熱的空氣包圍著,讓額頭依舊泛起一層汗水。
伸手擦了擦汗,發現這樣做不解決問題,就從隨身的小包裏翻出一包濕紙巾,撕開包裝抽出一張將臉上、額頭和手上一一擦拭過一遍,然後將用過的髒紙巾小心的收到一個小塑料袋裏包好,準備帶到垃圾桶處再扔掉,做完這些之後,她繼續仰望蔚藍的晴空。
這時,一位穿著一身時髦夏裝的高挑女性從一旁的側門走進來。
直到女性走向兒童遊樂區,替肖賀和肖玫分別戴上一頂遮陽帽,因為這兩個孩子是自己受人之托幫著照看的小客人,有人對他們做點什麼自己都必須去關注,惠美這才集中了注意力去認真打量起她的臉。
對兩個孩子說了幾句話,等他們自己跑開後,她便朝惠美這邊走了過來。
她有著一頭長度恰好過肩的黑亮直發,發尾還微微向內卷,看起來相當高雅。年紀約莫三十五、六歲,高挺的鼻梁搭配好看的五官,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兩人視線對上時,她輕輕揚起塗了淡淡肉色口紅的嘴角向惠美示意。
坐在秋千上的惠美點頭向對方打招呼,知道自己從沒見過這個女人,卻覺得那笑容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