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讀卷官的名額,順治十五年(年)定為人,選派大學士,六部九卿充任。雍正元年人,自乾隆二十五年以後,減為人,其中“欽簡大學士二員,其餘六員,照會試總裁之例,將應行開列人員具疏題請。”
殿試次日,讀卷官及監試王大臣等齊集文華殿內,收掌官把箱中試卷取置案上,先取一束,按官階依次分置於讀卷官麵前,每束分盡再取一束,至分完為止。每個讀卷官分閱試卷多少,視該科參加殿試人數而定。乾隆二十五年以前,讀卷官可自尋寓所,分散居住。其住地非鎖院,行動得自由,讀卷速度很慢,常三、五日始得進呈,這種拖拉現象,引起乾隆不滿。自二十五年始,把讀卷官集中在文華殿閱卷,並與監試王大臣、科道、收掌等官一同在文華殿兩廊及傳心殿之前後房居住,不得回寓,並限在兩天內把試卷評閱完畢,第三日進呈。自康熙二十四年(年)乙醜科會試始,命閱卷大臣先擬十卷進呈,恭候皇帝決定甲第名次。乾隆二十五年庚辰科會試,秦蕙田等以進呈十本外,尚有佳卷,特旨許以十二本進。但乾隆六十年(年),乙卯恩科,大學士和讀卷,以無佳卷,隻取八名呈禦覽。這兩科均為特例。
衡量殿試試卷優劣的標準,“向來讀卷諸臣,率多偏重書法,而於策文,則惟取其中無疵,不得充選而已。”由於殿試專尚書法,不注重策論之憂劣,以致空疏淺陋,競列清班,甚至有抄襲前一科鼎甲卷文仍列鼎甲的。讀卷官評定楷法又苛求於點畫之間,這種風氣的形成,據說始於道光。桃華聖《解庵日記)雲:
“國朝自乾隆已前,狀元尤或取才名,其策亦多取條對,高宗屢詔申飭,故畢沅及莊有恭,皆由特簡。嘉慶以後,漸行波靡,自己未姚文僖後,遂無名家,然其時,尚未專取楷法。道光以後,始專論字,然猶取歐、褚、趙、董,所謂貼意者是。宣宗晚年,講求字畫,於是禁止帖體,奉行之吏,乃至並禁說文正體,遂以不誤者為誤,而字學舉偶等書出矣,士人爭以癡肥板重為工,有黑光方勻之目,非此不得列前十卷,而楷法亦盡亡矣。故嘉慶至今道光七十八年,狀元三十七人,官至一品者,僅二人,二品者十人,而偃蹇夭折者大半。嘉道間之龍頭,士大夫已不能舉其姓氏,除姚文僖外,著作亦無一字流傳,朝廷取此等人,果何用也。”
在評卷過程中,讀卷官之間對試卷的評價往往產生分歧。乾隆認為,對一個試卷有不同看法是正常的,但是,這種差異隻能在一等之間,不能相距太遠。他說:“讀卷各加圈點,即有參差,不過上之適中,中之適下,其或相去懸絕,必各存成見,有高下其手之弊。”為了使讀卷官們“不敢稍以私意抑揚”,乾隆二十六年(年)諭令,從本科齊始,殿試揭曉之後,再另派大臣察看試卷,“如有標誌懸絕者,即行揀明進程候旨。”這道諭旨,實際上約束了讀卷官的自由評等。從此之後,第一個讀卷官如用圈,則後一個不敢用點,即所謂“圈不見點,尖不見直,點不見叉”。否則,就要受到查處。宣統年間,陸軍部左丞朱彭壽曾充任清朝最後一次殿試閱卷,此時科舉雖已廢止,所考乃各省考廉方正,但閱卷程式與科舉大同小異,現引其親身經曆所記如下:
“本朝殿廷考試,所有派出閱卷諸大臣,其取定各卷,同事中彼此不相互閱(自注:惟殿試讀卷,則須輪流遍閱,俗稱轉桌,蓋每卷背後第一頁,印有讀卷官八人之姓,凡閱過者,各於姓下以墨筆分誌○、△、、|四項,以為標識。臚傳後,尚特派察看標識之大臣複核一過,其標識有全○全△全全|者,有或○或△者,有或△或者,有或或|者,惟○不見,△不見|,以高下間相去過遠,似意見太覺分歧,故同一卷而此○彼,此△彼|者,即屬不合,閱者須受處分耳。)辛亥(年)八月下旬,考試各省孝廉方正之次日,餘晨起方在櫛間,忽聞奉命派充閱卷(自注:閱卷官名單,例由軍機處於先一日開呈請派,經朱筆圈定某某後,即封固仍交軍機處,翌晨後封宣示。),當驅車詣西苑門。既入,有蘇拉自注:凡在內廷供驅使者,名為蘇拉導至萬善殿南書房。於時閱卷者十二人,先後齊集。少頃,內監一員,捧試卷數百本至,挨次分散,周而複始,諸人即就所分者各自校閱,選取一等者十卷,二等者十卷,餘不列等。甲乙即定,即喚承值者,以繕就閱者姓名之黃色簽自注:此黃簽向為軍機處供事承寫,時已歸內閣承宣廳辦理矣,粘貼於卷麵右角下,由首席李蔭墀協揆將所取各卷,依閱者名次,輪流疊置自注:如分卷例,複交內監齊呈禦覽,恭候欽定。日將午,賜筵一席,肴饌凡十餘簋,諸人圍坐而食。飯罷,仍在室待命。迨未正時,內監複捧原卷發下。傳諭即照此定等。然後拆閱卷後彌封,開列姓名全單,乃知某卷為某人所取矣。是閱卷時並非互相商榷。凡他項考試,均亦如是,因記此以誌內廷衡文之故事焉。”清代殿試的閱卷大臣,奉旨充派時名次先後就已排好,由於有“圈不見點”的成例,所以位在甲者所取第一卷為第一,位在乙者,所取第一卷為第二。如閱卷大臣八人,那麼位在庚、辛的,所取第一卷為七、八。甲所取第二卷為第九。當然,也偶有破例,如翁同
與徐樹銘同充閱卷官,翁居甲而徐居乙,但徐是翁之師,所以翁以第一卷讓徐取;又光緒十五年年己醜科殿試,李鴻藻與翁同同充閱卷官,翁得費念慈卷,想舉為狀元,與李商量,李也已得張孝廉卷,堅持不可改,翁爭之不過,隻好都放棄,另選張建勳、李盛鐸卷進呈。讀卷官把前十名試卷進呈皇帝,皇帝詳閱各卷文詞後,重新審定名次。乾隆三十六年年,高宗閱畢進呈試卷後說:今日讀卷諸臣,將擬定十卷進呈,閱其文詞,頌多規少,且有語涉瑞應,朕意深為不取。現就各卷中,擇其立言稍知體段,不敢過事鋪張者,拔列前茅,其措詞近浮,及引用失當之卷,酌量抑置,以昭激勸。
可見皇帝衡量試卷的標準,常與讀卷諸臣不盡一致。所以,讀卷宮呈送時所列名次,皇帝往往有所改動。早在年,乾隆就詔諭參加殿試諸生,“策內不許用四六頌聯,但取文理平通,敷陳切當,不必泥於成格,限於字數”。這個規定要求考生務實,並要求自由發揮思想,不要專作頌揚文字。但事隔三十餘年,這種虛浮鋪張之積習,在考生和閱卷官中尚未消除。皇帝在定甲第名次時,若有特殊情況,也可“不視文詞優劣,不計圈數多少,隨時變動”,例如趙翼《簷曝雜記》卷二“辛已殿試”條就記載了一件趣事:
辛已殿試……兆將軍惠時方奏凱歸,亦派入閱卷,自陳不習漢文,上諭以諸臣各有圈點為記,但圈多者為佳。至是兆公果用數圈法,而惟此卷按:即趙翼卷)獨九圈,餘或八、或五,遂以第一進呈。先是,曆科進呈卷皆彌封,俟上親定甲乙,然後拆。是科因禦史奏改,遂先拆封,傳集引見。上是日閱十卷,幾二十刻,見拙卷係江南人,第二胡豫堂高望浙江人,且皆內閣中書;而第三卷王惺圓傑則陝西籍。因召讀卷大臣,先問:“本朝陝西曾有狀元否”皆對雲:“前朝的康海,本朝則未有。”上因以王卷與翼卷易。乾隆所以把王傑從第三提為第一,把趙翼從第一降為第三,不僅是因為“本朝”陝西無狀元,更重要的是為西北“奏凱”而高興,以此表示他對這地區的重視。又如光緒二十一年(年)乙未科殿試,閱卷大臣初擬蕭榮爵為狀元、駱成驤為傳臚。試卷進呈後,德宗看到駱卷起語:“臣聞殷憂所以啟聖,多難所以興邦”。當時正好中日“甲午海戰”後,中國打了敗仗,正處於“殷憂”、“多難”之秋,所以大為感動,便把駱成驤提為第一,改蕭榮爵為第四。
皇帝決定甲第名次以後,就召見前十名進士,“按名引見,名曰傳臚”。見後,讀卷大臣將十卷捧至紅本房填寫榜文,前三卷填寫一甲第幾名,後七卷填寫二甲第幾名。其餘名次也由皇帝禦批,由內閣中書十二人,用滿、漢文填大、小榜。榜用黃紙,表裏兩層,稱為“金榜”。小金榜交奏事處進呈禦覽,大金榜由內閣大學士棒至乾清門鈐蓋“皇帝之寶”(玉璽),於傳臚之日張貼。
四月二十五日正式揭曉殿試名次,在太和殿前舉行一次非常隆重的唱名典禮,稱為“大傳臚”。傳臚唱名這種製度開始於宋代,宋沈括在《夢溪筆談》中雲:進士在集英殿唱第日,皇帝臨軒,宰相進一甲三名卷子,讀畢拆視姓名,則曰某人,由是閣門承之,以傳於階下,衛士六、七人,皆齊聲傳其名而呼之,謂之“傳臚”。由此可見,傳臚本為“臚唱傳名”之意。不知自何時起,又以“傳臚”之名屬於二甲第一名。嘉慶某科,一甲一名為潘世恩,二名為陳雲。二甲一名為張春山,三甲一名為馬秋水。當時有人說“必正妙常雙及第,春山秋水兩傳臚。”這是因為清代人稱二甲一名為金殿傳臚,三甲一名為玉殿傳臚的緣故。
傳臚這天清晨,鑾儀衛設鹵簿法駕於太和殿前,樂部和聲署設中和韶樂於太和殿簷下兩旁,設丹陛大樂於太和門內兩旁。文武百官都身穿朝服,按品級排列於丹墀內。諸貢士穿公服,戴三枝九葉頂冠,按名次排列在文武各官東西班次之後。鴻臚寺設一黃案於太和殿內東側,又設一黃案於丹墀正中,設雲盤於丹墀下,設彩亭於午門外。內閣學士均穿朝服,捧黃榜安於太和殿內東側之黃案上。屆時,禮部堂官至乾清門奏請皇帝出宮。午門鳴鍾鼓,禮部堂官在前引路。皇帝進入太和殿,中和韶樂奏《隆平之章》,皇帝升座。百官排班畢,丹墀大樂奏《慶平之章》。讀卷官、執事官也依次排立,行三跪九叩禮。內閣大學士一人從黃案上捧榜至太和殿簷下,授禮部堂官,禮部堂官跪接,置於丹墀正中之黃案榜架上。鴻臚寺官立於丹墀東邊宣《製》:“某年月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宣“製”畢,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鴻臚寺官引狀元出班,跪於禦道左側;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鴻臚寺引榜眼出班,跪於禦道右側;唱第一甲第三名姓名,鴻臚寺官引探花出班,跪於禦道右側稍後。三人姓名各傳唱三遍。接下唱第二甲第一名某等若幹名,最後唱第三甲第一名某等若幹名,都隻唱一次,不必引出班。唱名完畢,諸進士行三跪九叩禮。禮畢,禮部堂官捧榜自中階下,儀製司官用雲盤承榜,由黃傘前導,出午門中門。禮部堂官及一甲三名進士隨榜出。捧榜官將大金榜連同雲盤放入一彩亭裏,而後抬出長安東門,張貼於長安街宮牆上。狀元率眾進士隨彩亭出宮觀榜。順天府於長安門外設彩棚為三鼎甲遞酒簪花,並用儀仗送狀元出正陽門歸第。按規定榜眼、探花先送狀元歸第,探花再送榜眼歸第,最後探花自己歸第,沒有人送。所謂“歸第”,實際是歸本省會館。各自省份的會館預先召集著名藝人演戲,並準備豐盛的筵席接待,本省曆科在京三鼎甲也被邀請赴宴。慶賀結束然後歸私第。金榜在長安門外張貼三日後,依例恭繳內閣保存。
傳臚後的第二天,在禮部舉行“恩榮宴”。因為宋太宗太平興國八年(年),曾在瓊林苑賜新進士宴,故又稱為“瓊林宴”。參加宴會的有新進士及諸考官執事。清代前期、宴會相當隆盛,至清末,宴會已經很隨便了,粗瓷竹箸,十餘席列於堂下,幾樣果肴,隻作裝點而已,參加人數也不多,虛應故事就是了。宴會後,狀元率諸進士上表謝恩。這時朝廷還要賜給諸進士銀兩、彩花等。新進士擇日詣先師孔子廟行釋菜禮,易頂服。清初沿宋明舊製,新進士登科後,工部給銀建碑題名。這個製度,康熙間一度廢止,雍正初再恢複。《清朝文獻通考》卷《選舉三》雲:
雍正二年(年),禮部、工部、國子監奉諭旨:進士題名之典始於唐時。進士榜後,於慈恩寺塔下題名立碑,自宋明以至我朝,皆建碑於太學,按其甲第先後,勒載姓名、籍貫於上,所以重科名也。今太學聖廟戟門外所立本朝曆科題名碑,自順治丙戌科(年)起,至康熙戊戌科(年)而止。稽之會典,諸進士釋菜後,禮部題請工部,給建碑銀一百兩,交國子監立石題名。康熙三年(年),輔政大臣裁省,自後每科諸進士,各自捐立石。我國家振興文數,凡鄉試、會試,動用帑金數萬,朕即位之始,即開恩科,誠以科目一途,實關用人取士之要,題名之典,豈宜缺焉著工部動用正項錢糧,令國子監將雍正癸卯(年)、甲辰年)兩科題名碑速行建立,康熙辛醜科(年),亦宜初建。嗣後每科,仍照舊例題請。庶子觀覽此碑,知讀書登科之榮,益勵其潛修上達之誌爾!該衙門即遵諭行。自雍正以後,登科題名遂成定製,終清末年未革除。這些題名碑,今天還完整地保存在北京首都博物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