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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3]
滾刀肉家裏就他一個人,老伴早些年就去世了,還有一個下崗的閨女住在別處。粉絲幫忙,做了一碗打鹵麵三人吃。
三人分析,看這情勢,院裏的居民和自己之間已被隔離,“一重”給條件不錯,估計大部分住戶都會同意的。這樣最好!同意的越多越好!就剩咱們三家才好呢,咱們鬧半天為嘛?不是為自己嘛,把大家夥轟起來不是給自己抬價嘛。接下來該我們開價了,就剩下三戶了,“一重”就好辦了。商量之後,確定統一要價:不出錢原地點還遷,居住麵積和現在同樣大小,最後一個條件,也是最重要的,給孩子安排工作,必須安排在“一重”,去新廠也行。他們的孩子都是“四零五零”下崗的。三人攻守同盟,一家不答應三家都不搬!
兩位“一重”搬遷小組的幹部敲門進來:“大爺,給您介紹一下我們的新政策?條件不錯啊。”
滾刀肉很客氣:“不用了,剛才廣播我們仨都聽見了。”
“明天搬條件最好,平米補2000。”
“不要了。”
“後兒,就減200了,大後兒再減200。”
“我們就沒打算搬家,在這住的挺好。”
“大爺,過了清明您這樓就轉歸別人了,這裏就都停水停電了。”
滾刀肉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手,猛地站起來:“停水停電?有本事你們停空氣?老子就是不搬!”
“有話好說嘛,老爺子,您怎麼也得給個說法,要不我們領導怎麼考慮呢?他們也沒法研究不是?您就是要座金山,我們也得知道多大個啊。”
滾刀肉見開價的時機已經成熟,代表三人把價碼開過去。
那兩位幹部諾諾而退,兩個小時之後,再次返回,帶來的口信:條件沒有任何變化,也不會再有任何變化,勸您抓住最好的補助條件,抓緊騰房,否則後果自負。
滾刀肉並兩位粉絲笑著說:“好吧,咱們看誰能耗得過誰。”
轉天家屬院搬家車全擺滿了,廠區也劃分出一塊地方,專供停放搬家車。四百多家住戶同一天搬家,蔚為壯觀。當天晚上實在搬不走,簽了合同,定好第二天上午之前搬走,到時交鑰匙,給現金。
第二天搬家的就沒幾戶。除了滾刀肉及其粉絲之外再無其他住戶。熱鬧了四十年的家屬院一下子寂靜下來,一片戰後頹敗的景象。
家屬院外,臨時的停車場上,已經一字排開整齊擺上十幾台大型履帶挖掘機。
“挖掘機幹什麼用?”滾刀肉心想,忽然明白,“這是拆樓用的!”這三人三家還占著兩座家屬樓,其他四座已經人去樓空,空樓人家幹嘛不拆,還得請示咱?兩個粉絲爭論。
那兩位搬遷小組的幹部遠遠走過來,再次對他們三人說明:不再有任何優惠政策了,今天搬走,每平米還給補助1600塊,明天以後沒有任何優惠,還要賠償給我們造成的損失。
滾刀肉揮揮手,把那兩人轟走。
這天是星期五,轉過天來就是周六,再轉天又是周日,原來公休日院子裏熱熱鬧鬧的,現在就這麼幾個人,跟鬼似的。
沒勁!滾刀肉本來就一個人過日子,家屬院人多還能夠湊個熱鬧,現在不僅自己屋裏沒有別人,連家屬大院和整個“一重”廠區都是空空蕩蕩的,寂寞更寂寞。
轉天就是清明節,二位粉絲已經和家人約好,準備明天一早去上墳,問滾刀肉是不是也去?滾刀肉心裏空蕩蕩的沒有著落,嘴上還牛逼哄哄地說:“我你媽從來從來不上墳,也不讓我閨女去,有嘛用?人死了不就完了嘛。”
拆樓的施工隊已經進場施工,到了夜裏還沒停,滾刀肉下樓罵了好幾次,罵一次機器停一會兒,滾刀肉走了他們又幹上了,這台機器停了,那台又幹上了。滾刀肉也沒有好辦法,直到晚上一、兩點才斷斷續續停工。滾刀肉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招法:以後他們就天天給你添堵,不讓你睡好覺,還斷水、斷電,熬你,噷!咱們看誰熬過誰!滾刀肉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氣夠了,罵累了,困極了,夜裏挖掘機的聲音一靜下來,滾刀肉也昏昏睡去。
睡夢裏隱隱約約聽到院子裏人聲嘈雜,仔細聽有人在喊:“著火啦!著火啦!”緊跟著聽見好幾輛救火車拉著警笛聲由遠及近。滾刀肉翻身下床趴在窗台往院子裏看,果不其然,來了四兩消防車,停在院子裏還尖銳刺耳地叫個不停,好多消防隊員急匆匆圍在車前車後忙乎。室內已經有刺鼻的煙味,轉身看早已經撒氣漏風的破木頭門,煙氣從上下左右四麵門縫裏緩緩爬出來,滾刀肉大驚失色,想象門外已經火光四起,跑到水龍頭一看,還有水,但是不夠用呀!滾刀肉光著屁股驚恐慌亂之際,兩位蒙麵保安踹門而入,高喊:“大爺,快走!”說罷,兩人駕著他的胳膊連拖帶拽拎出屋外,樓道裏已經滿是濃煙,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從四樓到一樓出了樓棟門口才喘過起來。回頭看,樓棟大門口冒出濃煙。消防的車水龍頭被消防隊員舉起來,朝著自己的窗戶噴水,巨大粗壯的水柱有力地衝開自己家的窗戶,滾刀肉驚呼:“別介!”,話音未落,窗戶裏麵一下子湧出滾滾濃煙。接著自己住的四樓,各個窗戶都冒出濃煙。滾刀肉心中那個疼啊,畢竟是自己的家啊,這不就完了嘛!正想著,一件大衣圍在自己身上,這才發現自己還連鞋都沒穿,光著屁股呢,忽然覺得身上冷得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