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段斐和許莘也各有各的緊張:段斐生孩子的時候是剖腹產,未曾經曆過這麼久的煎熬,現在便也有點忐忑,江嶽陽看出來了,隻是反手握住她的手,直到把冰涼的手心握得漸漸回溫;許莘再過幾個月也要臨產,看著這幅場景自然有點後怕,杜屹北本來就怕她產生心理障礙,隻好悄悄動員她先回家去,但許莘搖,愣是一副要堅持到底的表情,杜屹北歎口氣,也不再勸她,隻是心裏琢磨著再過一會兒如果顧小影還不進產房,他就算是架也要把自己老婆架走……
不過外麵的這一切顧小影統統看不見,她隻能聽見待產室裏一片鬼哭狼嚎:有產婦撐不住了便要求剖腹產,也有產婦捶牆、捶床捶到手腫,甚至有產婦使勁咬自己的胳膊轉移疼痛。醫生看多了,早就見怪不怪,偶爾還嗬斥幾句“小點聲,省省勁,看看人家多安靜”,他一邊說一邊指指一直挺安靜的顧小影,然而顧小影卻連翻白眼都顧不上了——其實她想說她也想嚎叫的啊,可她咬著自己的嘴唇,雙手還緊緊攥住床頭的欄杆,基本上已經騰不出精力去哀嚎了!
那真是個她再也不想回憶的過程。
也是很久以後,當顧小影再去自己以前常去的準媽媽論壇,看到那些報喜貼的時候,她真是由衷欽佩那些能夠細致描述自己生產經曆的媽媽們——她顧小影能做到的,最多不過是簡單概括一下幾點鍾開始規律宮縮、幾點鍾開三指、幾點鍾進產房、幾點生出來……她唯一有勇氣去描述的,怕就是當孩子被醫生拖出她肚子的那一刻,那種語言所無法形容的、解脫般的“超”!
真是超啊——那一瞬間,她隻覺得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肚子也一下子空了,然後聽見“哇”的一聲啼哭,以及醫生說:“下午兩點十八分,男孩,六斤七兩。”
彼時管桐正站在顧小影身爆已經激動得不會說話了。他隻是緊緊握住顧小影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醫生們圍著孩子忙活,似乎還略微有點緊張和。
顧小影指望不上他,隻能努力大喘口氣,使勁說:“給我看一眼。”
剛好助產士把嬰兒清洗幹淨,包裹好了,匆匆抱到顧小影麵前,把寶寶的小臉往媽媽臉頰邊一湊,道:“親親媽媽。”
可是還沒等顧小影仔細看一眼孩子,居然就又急匆匆地抱走了?!
顧小影急得什麼似的,扭頭問管桐:“像誰?”
管桐還沒從激動中平複下來,隻是下意識地答:“看不出來,紅通通的……”
“你傻嗎?你兒子你都不仔細看兩眼!”顧小影氣急。
就這樣,寶寶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份“禮物”,便是爸爸從此又多了一個被媽媽罵的角度。
但管桐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天,為了迎接一個小生命,他的妻子在待產室裏一片鬼哭狼嚎的時候依然咬住牙不出聲,就因為之前醫生說過要保持體力,所以她寧肯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鮮血直流。
那天,是他第一次進產房,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陪她深呼吸,為她擦汗,給她鼓勁。盡管後來他才知道四小時的產程已經算是很短,但在當時,他覺得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他不能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疼痛,但正是因為無法想象,他才對普天下的母親肅然起敬。
他沒有告訴她的妻子,他之所以沒看清孩子的樣貌,是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濕潤了。盡管他無比期待把這個孩子抱在懷裏,但在那一刻,他隻想握住眼前這個女人的手,在她身爆盼她安好。
他想起在H1N1的那些日子裏,顧小影曾經千萬次地囑咐他:“管桐,你記住,如果我感染了病毒,你一定要保證孩子活著。”
當時他開玩笑般回答她:“隻有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沒柴燒。”
可現在,他隻想告訴她:哪怕沒有孩子,你也要在。
隻要我們在一起。
隻要我們相扶相持,不離不棄。
親愛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