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悅用大衣衣擺擋住臉，走到子明身邊，伸頭看了看那個洞。
隻看了一眼，劉悅表情劇變，雙腿一軟跪在了雪地上。
洞裏的空間不大，隻有一平米左右，洞底就是平整的水泥地。在洞周圍的碎磚之間，劉悅看到了半截木棍，另外半截已經被燒毀，和黑色木灰混在一起的，是灰白色的灰……
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子明愣在原地，像一尊雕塑，臉上沒有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劉悅哭著把子明拉到一旁，又用盡力氣把那塊水泥板重新蓋了上去，風很大，她的淚水在風中飄揚。
子明死死盯著洞口的位置，慢慢站了起來，劉悅不知道他要幹嘛，坐在地上揚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他。下一瞬，子明朝著洞口的方向跪倒在地，上身伏在被雪覆蓋的瓦礫上，他的身影再次靜止不動。
許久以後，劉悅看到他的肩膀在劇烈地顫抖，但他沒發出一絲聲音。
那是她十九年來最黑暗的一天。
子明已經跪在那裏三天三夜，雖然洞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那天之後的第二天夜裏，劉悅用一個罐子把洞裏的灰全裝了進去，然後埋在了廢墟的後麵。
這三天裏，子明沒有說一個字。
又一個黎明，劉悅拿出了藍色盒子裏的衣服，她把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抖開，走到子明身邊把黑色的大衣披在他的身上。
這三天來，她沒有洗過臉，臉蛋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她手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身上的傷也全好了，除了衣袖上大片的血跡，已經看不出她曾經曆了那場大戰。
子明臉上還有淚痕，是昨夜悄悄流的，他不在白天哭，晚上哭的時候也不會發出聲音，她知道這是為什麼。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或許我們就不該遇見。”
“你沒有錯，誰都沒有錯，也沒有或許。”子明麵無表情地說，他沒有看劉悅，雙眼筆直地看著不遠處的墳墓。
“我知道你有多難過，我也經曆過這種痛苦。”劉悅說著，鼻子又酸了，這三天來她已經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隻是現在雙眼再也流不出眼淚了。
“誰也不想讓事情變成現在這樣，但是既然已經這樣了，就隻能接受，我們都沒有辦法……”子明說完話，對著墳墓磕了三個頭。地上的雪早已融化，他的額頭重重撞在瓦礫之間，待他再次抬起頭來，額頭上流出殷紅的血，和血一起流下的還有兩行熱淚。他扶著地麵要站起來，劉悅慌忙去攙著他，把他扶了起來。
“我們走吧，在這裏待的越久你就越危險。”子明看了眼劉悅，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劉悅抹了一把眼睛，用鼻子猛吸了一口氣，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
她握緊子明的手，拉著子明向墳墓相反的方向走去。
子明走的像一個木頭人，麵無表情，雙眼無神。
他跟著劉悅一步步走出廢墟。他們走到了廢墟的邊緣，再向前踏出一步就完全走出了子明的‘家’。
他停了下來，一隻腳已經踏到了廢墟之外的土地，可是他另一條腿卻怎麼也邁不動。
劉悅也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他。她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無盡的悲傷，好像一個空洞，是很難用別的感情填滿的空洞。
劉悅伸出雙手想給他一個擁抱，他用很大的力氣推了劉悅一把，劉悅被他推的後退了好幾步。推開劉悅，他的表情再也無法抑製，跌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劉悅走回到他身邊，用手摸著他的頭，這是她此刻能給他最好的安慰。
半個小時之後，子明的哭聲變得很低了，隻是一下一下的抽泣。
“明，我說過的，我是惡魔，我會讓那些人百倍償還。”
子明一把拽住她的手，粗暴地把她扯到自己麵前，他的表情很憤怒，對著劉悅大吼：“答應我，以後不要再用能力了，答應我，我要你答應我！聽見沒有！”
劉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在她的記憶裏，子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跟她說過話。
她眯起眼睛，仔細地看著他。他現在很凶，但她從他眼睛裏沒有看到憤怒和仇恨，他的眼睛裏隻有害怕和痛苦。
劉悅想掙脫他的手，但他力氣很大，把劉悅的手腕都捏紅了。劉悅眼睛一斜，鼻梁微皺，撩起衣擺一腳踹在他的胸口，鬆了手，被劉悅踹到在在地。
“你給我冷靜點，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的能力造成的嗎？你醒醒吧，別再以為現在的世界還像你幻想中那麼美好，看看你所處的周圍，看看還有秩序的存在嗎，這個世界已經腐朽了，就因為那些可惡的能力者，因為我們！”她的聲音撕心裂肺，還包含著一絲絕望。
子明剛才的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懦的、自卑的表情。
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眼中充滿憐愛。輕輕走到他身邊，她彎下腰近距離看著子明。子明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聲不吭地低下了頭。她伸出手，青蔥般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劉海兒，然後停留在他的胸前。
她想拉他起來，可他並沒有伸出手。
她直起身子，抬頭看了眼東方的太陽，臉龐再度回到他的麵前。
“你孤獨嗎，明？”
“是的，悅。”
“你害怕嗎，明？”
“害怕”
“你痛苦嗎，明？”
“痛”
“那你還對這個世界抱有什麼幻想？這個被能力破壞的世界，冰冷的、殘忍的世界，這樣的世界不該被破壞嗎？”
她握緊了拳頭，跳上一處斷牆，對著地上的明咆哮，猩紅的衣袖隨風舞動，如同染血的紅蓮。“我活的怎樣，不該歸咎於世界。”
“你在害怕著什麼？打開神之鎖的是他們，放出惡魔的是他們，傷害你的是他們，可受這一切的是你！是你啊！”
她揮舞雙手，聲嘶力竭，染血的長衣如畫，白皙的臉龐如玉。
“造成這一切的不是他們，是我自己。”
他低下頭，說話聲音很小，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從現在起，你不用再害怕什麼了。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能失去的了，以後得到的，決不會再讓它失去，以後擁有的，決不會再讓人奪走，你想要的東西，我一定讓你得到。”
子明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的聲音如同聖歌在他心裏回響。她的眼神如同火焰把他身邊映的亮如白晝。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真正含義，知道了什麼叫做“明”。
“走吧，這個世界果然還是需要改變，能力還是本就不該存在。”
廢墟之上，女孩對男孩伸出手，男孩把手遞給女孩，兩個人攜手並肩走出了這片不大的廢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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