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中專畢業,分配原則回原籍。侄兒不願意離開大城市。找縣畢辦、地區畢辦協調省畢辦。再找省直事業單位。
現在誰願意要人啊?縣畢辦主任說:“小李兒,我告訴你,別嫌我說的難聽。真的!現在大糞都有人要,就是人沒人要!”
侄兒點頭,心裏明白:雖然我不如大糞,但還不願意放我哩。俺縣的人才能外流嗎?往他家跑了三趟才同意外流。
你想想還有地區畢辦、省畢辦,一級比一級水平高,還有省直事業單位接收侄兒檔案,跑多少路?遭幾多白眼?甚至他送的酒被人家扔出來。他哭了。花的錢有個小記,是爹娘賣棉花賣糧食的血汗錢。跑得趟數省略了。他扒開褲子叫我看,腿跑細了一公分,肉掉了九斤,整個一瘦猴兒。
他家來報喜。嫂子看兒那樣,心疼地掉淚:我的兒啊!我心雖疼得慌,但覺得值。年輕人關鍵時候要拚。
中途侄兒曾打退堂鼓,跟我商量。我建議他再拚一把,如果放棄,那前期投入就打水漂了。“身子都掉到井裏啦,耳朵垂子還掛住井沿啊?”
他記住了這句經典。
侄兒分到省科學技術研究院,看門兼收發。“省科技院”是人才成堆的地,博士生碩士生多得是,甚至還有院士。本科生就不算啥,何況中專生,幾乎文盲。
他知足。看大門查看來人證件有序地出入。收好辦,發就碰了釘子。省科技院可是藏龍臥虎之地,跟國外聯係多。寄來的刊物信件侄兒有的不認識,開始還能找人幫助,可終不是長久之計啊。
他來信說了難處,為了保住飯碗他想自學英語。我說好啊!
他自學了幾月收發沒問題了。我說:“趁年輕再加把勁參加英語自學考試。”侄兒報了名,沒過過節假日星期天,英語不離手不離口,甚至跟專家英語對話。
兩年後英語大專畢業了。辦公室的人說:“你既然專科拿下了,何不再努一把力向本科挺進!”侄兒想也是。我說:“努力是對的。但你還沒訂婚,你爹娘老了,別說孝順了,還沒得到你的什麼。”
三年來侄兒上班、打工還自學,拚勁可想而知。本科文憑取得了,調他到文印室工作。
我發信息祝賀。文印室介於門衛和科室之間,但畢竟不看大門了!
同學朋友同事另眼相看,說他走到這一步確實不易。要好好休整,該談戀愛結婚了。他想也是。但他卻停不下來,他自己說既然走到這兒了,何不再往前走走。
文印室的學習條件好多了。他開始備戰考研。三年後他如願。
在職研究生,星期天麵授侄兒風雨無阻。研究生畢業,這次該歇歇了吧?
他又讀了博士。侄兒已是大學講師,下一步晉級副教授。
走到今天他用了將近十五年。
同學、同事說他對自己太狠。也有的說侄兒若從畢業就做別的早發了!
侄兒對我說:“叔,我是以你為榜樣的。”
“我算啥?當年縣衛生隊來公社招工我報名要去。我的決心是:挖茅子也不挖河!那年差點累死在德州河上。再說了我是捐班。你是科班!”
“你從一個挖河工走到今天的作家。”
“我是作者。這不快退了,又回家當農民了。”
他笑說:“叔,當農民好啊,接地氣!叔,我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我其實也沒什麼遠大理想。咱老輩就安分守己,‘十七世詩書門第,四百年忠厚傳家’。家譜寫得嘛。當年在省技院看大門我也沒想到今天能當大學老師。那時隻不過想,往前走走吧,看看前麵如何。”
我說:“你是對的。你一步步艱難地走來領略了更多更好的風景。”
他說:“我要謝謝您叔,沒有您的鼓勵我挖掘不了個人身上埋藏的自己。自己潛力能不能最大限度的開掘釋放,就看自己的決心。”
我說:“你年齡不小了,這次要快談對象結婚,你爹娘等急了。”
朋友們,請給我侄兒操心。他人不錯,不會叫你落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