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得猶若飛花舞蝶,讓人看不清來處,也找不到去處。鳳棲梧身著白衫,似一團飄渺的薄霧從人群中升起,杳無聲息,卻又如同耀眼的金星般引人驚覺。他淩空一個輕巧的轉身卸去了上躍的力道,人們仿佛深陷夢境,看著鳳棲梧足尖點地,雙臂張開,像白鷺一樣地落在台上。
一陣陣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方才喧囂的納蘭山莊霎時一片寂靜,往日裏再平常不過的一兩聲鳥鳴都讓人覺得靈異無比。山莊上下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有一個女孩正兀自喃喃地念道:“花落如流芳滿地,羽裳纖纖,杳然無蹤跡。微泣初覺馨沁脾,驚醒四顧尋仙意……”
這是一首《鳳棲梧》的上闋。人們都知道,詞中描繪的人是章墨指。
過了一會兒,人們如夢初醒。
方才連過四人的一個壯漢正站在台上望著鄉知垂涎欲滴,心知嬌豔若蓓蕾的美人片刻就要被自己擁入懷中,一吻其香澤了。鄉知見鳳棲梧躍上台來,白皙的臉頰頓時漲紅了,眼中早已噙滿的淚水此刻再也抑製不住,一滴滴落下,真如梨花帶雨,芙蓉凝露。鳳棲梧絲毫不理台上那人,徑直走到鄉知麵前,牽起她的手就走。而鄉知則如迷途的小鹿一般緊緊跟在他身後。
台上台下頓時愕然。那壯漢一愣,伸手攔住二人的去路,怒道:“哪兒來的渾小子,快把美人留下!”
鳳棲梧靜靜地問道:“為什麼要留下?”
壯漢吼道:“還問我為什麼!你怎麼能這麼著把美人領走呢!”
鳳棲梧道:“那我應該怎麼把她領走呢?”
壯漢頓時語塞。他續道:“我是祝莊主唯一的兒子,而鄉知是納蘭莊主的獨養女兒。廿血山莊與納蘭世家世世交好,代代結親,因此鄉知是我未來的妻子。這問題就像雞生蛋那麼顯而易見,還要我費口舌解釋嗎?”
這時納蘭非庸走上台前,笑道:“公子此話差矣。我兒久露已經追認祝倚薇小姐為亡妻,兩家此代親緣已成。鳳公子若欲娶小女為妻,還請莫下擂台,與眾英雄一決高下吧!”
鳳棲梧回望鄉知,兩人相對無言,卻已互訴了柔腸百轉。眾人無不感歎:二人真乃金風玉露,神仙眷侶。納蘭非庸此刻心中卻猶如翻江倒海,往事一幕幕重現眼前:他想到少時與人結仇,重傷之際誤入涉天穀,來到了人間仙境雨過山莊。一個美如朝露的女子救了自己,後來他知道,那女子名叫鳳憑軒,是莊主夫人鳳羽裳的弟子。
那年憑軒二十一歲,章墨指十八歲。兩人心中愛慕,互尊互敬,偏生自己毀了這純美的畫境,玷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憑軒,使他再不願苟活於世。
現在回望台上二人:鳳棲梧與十八歲的章墨指毫無二致,而鄉知則是當年憑軒的翻版。
納蘭非庸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再後來,章墨指遇到了一個與憑軒相貌酷似的舞妓,名叫葉未央。他不管未央的身份是不是為人所不齒,定要留她在自己身邊。因為隻要有她在,章墨指就會覺得憑軒又複活了。
可惡的是,自己偏偏要去打破這個幻境,他要當著天下所有人的麵拆穿事實:與章墨指形影不離的未央,實際上是一個男人。
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唾棄章墨指。
……往事如煙,不想也罷。
鳳棲梧毫不理睬旁人,牽著相知的手就欲離開。台上台下眾人怒喝,六七個人擠著爬上擂台,紛紛攔在兩人麵前。鄉知輕輕掙開了鳳棲梧的手,柔聲道:“你還是走吧。”說罷轉過頭去,不再看他。鳳棲梧淡淡地一笑,對台上的七個人道:“你們誰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