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求凰
六月驕陽,灼灼似火。
慕容瑾麵含輕笑,在一片翠綠竹林間撫琴。
琴聲琤崆悠遠,如飛雪泠泠,驚起孤月寒鴉;又似清泉淙淙,掠去紅楓白露。清音淺淺滲出,在一個瞬間,陡然激起千萬層浪潮聲波,宛如驟雨狂風,撲麵而來,聽得人心弦緊繃,琴聲卻一落千丈,戛然而止。
蘇小素在閣中挑出塊切成片的西瓜,遠遠瞧著,撇嘴笑得好沒趣,低聲吐槽,“好好一曲鳳求凰,被彈成這樣,依我瞧,慕容瑾壓根沒有求親的心思。”
話音未落,被蘇夫人手中團扇狠狠拍上腦門,“臭丫頭,少給我挑挑揀揀,還當自個兒是鮮嫩的小黃花,人家不嫌你歲數大,你就偷笑吧。”
蘇小素愁苦著一張小臉,揉著腦門,忍不住頂嘴,“娘,哪有人這樣說自家閨女,我才十七,哪裏不鮮嫩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蘇夫人勃然大怒,“岐州上下,你見著誰十七歲還是姑娘?”
蘇小素立刻閉嘴。
岐州女子從來十四歲出閣,到了十七還待字閨中的,真真是僅此一家。
蘇夫人麵上無光,蘇老爺愁白了頭。
說起來,蘇小姐生得周正,蘇家財大氣粗,若是尋常的閨女,誰不搶著下媒聘娶。隻可惜蘇小素風評甚差,五年前她陪著小姐妹去廟會上香,不巧竟遇著打家劫舍的山賊土匪。別家的小姐嚶嚶哭泣,唯獨蘇小姐巾幗不讓須眉,竟打得若幹劫匪抱頭鼠竄。僅那一次,蘇小姐野蠻的“威名”傳遍岐州城。
一來二去,蘇小姐愁嫁了。
天光清亮,透過碧綠竹障,蘇小素一邊吃西瓜,腮幫鼓得滿滿,一邊指著慕容瑾笑道:“娘,您瞧他身量清瘦,麵色蒼白,分明是氣虛血寒,依女兒看,這慕容瑾指不定是衝著那株老參來的……”
蘇老爺用一顆千年老參做嫁妝,是岐州人皆盡知的事,不是沒人想打老參的主意,隻一看蘇小姐“橫眉怒目”,再大的貪念也起不來。
這世上,依舊沒人樂意娶“母老虎”為妻。
蘇小素一邊吃瓜,一邊分析慕容瑾求親意圖,說得興起,眉飛色舞,她不換氣的正要繼續詆毀慕容瑾,不知怎的,竹林那端陡地射來一道寒光,她仿佛背脊被人狠狠戳了戳,如炸毛的兔子般,謹慎回頭。
遁那股寒涼望去,卻見慕容瑾已從琴案邊起身,背對著自己和蘇老爺溫言笑談,蘇老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兩人翁婿情深。
蘇夫人幾乎被蘇小素的詆毀打動了,猶豫了好半天,咬牙切齒道:“即便是為了那顆參,隻要你能嫁,我和你爹也認了。”
蘇小素瞠目結舌看看娘親,下意識又往慕容瑾那邊看看。此時,慕容瑾正轉過身,分明隔了竹林閣障,他卻仿佛聽見蘇夫人的話,竟然在唇角勾起一朵輕笑,恁是青衣流利,烏簪束發,看著他的笑容,仿佛連心尖都漾著一片碧色如水。
好……俊的少年。
彼時,蘇小素是未出閣的閨女,鳴劍山莊聞名天下的慕容公子前來求親。這一曲鳳求凰彈得是黑雲壓城城欲摧,蘇大小姐再不快活,也得嫁。
蘇老爺為了替兩人牽紅線,特意讓他二人獨處一處。
葡萄架枝葉繁密,一串串粒大飽滿的水葡萄垂落在藤架下,一眼望去,水靈靈宛如無數顆晶亮的綠寶石,在林蔭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與清香。
蘇老爺一走,蘇小素原形畢露,她倚在竹椅上,一雙腳高高翹在桌上,愜意地籲一口氣,老人精似地道:“慕容瑾呀,我可知道你為什麼來。”
蘇老爺在時,她不敢放肆,這兩年,不知為何,老爹對她冷淡得緊,好不容易老爹親親熱熱地對她,她可不想惹了什麼麻煩,讓老爹生氣。何況,那天她不過是輕輕道了句不願嫁,蘇老爺竟然勃然大怒,拿著玉如意砸她,怒道:“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輪到你來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