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果王站在星月樓最高一層的欄杆裏邊,頗有興致地看著從樓下院子前的路上經過的囚車。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準時站在這裏,麵帶微笑地注視著他的前任——令堆王坐在囚車裏被士兵押解著從腳下經過。路兩旁的寨民們大聲地叫嚷,往昔高高在上的權貴如今被關押在囚車裏任人參觀讓寨民們興奮不已,他們說著各種汙言穢語,朝著令堆吐口水,還有有的還往籠子裏扔小石塊。所以每天遊行結束後令堆王的臉上身上總是會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傷疤。
“我真想知道你大伯現在在想什麼?”盤果王對站在身邊的祖平說道。
“我要是他的話肯定會想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盡頭。”祖平笑著答道。
“那是懦夫才會有的想法,”盤果王忽然嚴肅起來,“要是我的話,我會想怎樣才能逃出去,東山再起。”
“可他畢竟不是您,”站在身邊的祖平說道,“阿爸準備讓令堆大伯這樣遊行到哪一天呢?”
“隻要他能熬下去,他的遊行就等到木侖和達來出現的那一天為止。”盤果王很平靜地說道。
寨民們看到了站在星月樓上的盤果王,都朝著大王鞠躬。盤果王也朝著寨民們揮手致意。在卡洛大寨寨民的眼裏,盤果王是滿臉胡須被人稱為長毛大王的人。在下人眼裏,盤果王是那個一怒之下可以拔刀砍下人腦袋的易怒紅臉大王。在士兵和衛士的眼裏,盤果王是那個喜歡一邊喝酒一邊罵人的大王,而且酒喝得越多就會罵人越加凶狠。而在各個部族的頭領看來,盤果是個重情義,守信用,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水仙王後了解得可能比較全麵,在她眼裏,自己的丈夫是個把家族榮譽和權力看得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固執的人。或許就連盤果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但他絕對不像任何人想象中的那麼片麵。
盤果大王也許容易暴怒,但並不是每一次怒發衝冠都是隨著心情而來,有的時候他隻是通過發怒這樣一種外在的情緒表現來掩蓋真實的目的。他也許經常責罵士兵和衛士,但那隻是顯露威嚴的表象而已。他在與各個頭領推杯換盞的時候也稱兄道弟,也會履行他許下的承諾,不過那都是經過了反複衡量利弊之後才說出的話。當然他也如王後看到的非常固執,但盤果大王自己不會這麼認為,他更喜歡別人把這個叫做堅持,或者叫做堅定的信念。若不是擁有如此堅定的信念,他自己認為絕不可能克服重重困難最終坐上了大王的寶座。但他多疑的特性卻很少有人了解到,他把它掩蓋在了豪爽的大笑下麵,隱藏在了一句句言不由衷的話語背後,籠罩在他微微眯著的眼神裏麵。然後他會去多方麵的求證,在獲得了確鑿的證據之後會不露痕跡地戳穿妄圖蒙蔽他的人,並且給予非常嚴厲的懲罰。正因為這樣,才給人喜怒無常的錯覺。
覺拉頭領“噔噔噔”地踩著木樓梯上來了,“大王,我有話要說。”
盤果王示意回到堂屋裏。公平地說,相對於令堆王來說,盤果王更加的兢兢業業。隻要不是有其它更重要的安排,每天的早晨他都會在星月樓最頂層的堂屋裏處理各種大小事務。
盤果大王打開了覺拉頭領遞過來的一本記錄,裏麵登記了每一天修築城牆的人數,所用材料的多少,工程的進度等等,詳細到了做工的每個奴隸沒頓飯多少米。
“覺拉頭領這是做什麼?”盤果王把記錄關上,故作不解地看著坐在一旁的覺拉。
“修築城牆的記錄啊,”覺拉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盤果大王的表彰,“築牆的錢物每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要不然旁人會覺得我覺拉從中得到了多大的好處。”
“誰敢?”盤果王把手中的記錄使勁丟在地上,“誰要是敢懷疑覺拉頭領,我就把他的頭砍下來,還頭領一個清白。”
看到盤果王勃然大怒,覺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倒沒有,隻是大寨裏最近有些閑話。”
“誰說的你告訴我,我絕不放過。”盤果王斬釘截鐵地拍得椅子的扶手啪啪直響。
“我也不知道誰說的,但照這樣下去,修城牆這件事還是請大王另請高明吧。”直腸子的覺拉盡量把話說得委婉。
“有的頭領看不起修築城牆這樣的粗活,自己不願意做,可別的人做了,卻又喜歡說些閑話,這些我都知道。”盤果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覺拉頭領的身邊,拍了拍覺拉的肩膀,“這些閑話若是說別人,我可能會相信,但是說你,我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整個濮國,若是還有一個人值得我信任的話,那個人就一定是覺拉頭領。”
“大王。”覺拉頭領的眼眶濕潤,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什麼都不用說,專心為卡洛把城牆修築好,後世子孫會記得你的功績,高裏部族會以他們有這樣一位頭領而驕傲。”盤果王又在覺拉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也會因為有你這樣的兄弟而自豪。”
覺拉站了起來,衝盤果大王深深行了一個禮,然後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一直默不作聲的祖平目視著覺拉走遠了,俯下身子把記錄撿了起來,拍拍上麵的灰塵,尊敬地遞給了盤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