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聽到了孩子的驚呼聲，茫然地低頭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手上殷紅的鮮血：就是因為這個，孩子們才嚇得叫起來的吧？
但是，他怎麼感覺不到疼痛呢？
一陣淡雅的香氣由遠及近，這個香氣好像很熟悉啊……就像刻在靈魂裏的香味，即使到了這時，也無法忘記。
孟楚雲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個纖細優雅的身影飛快地從院中跑出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柔美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絲顫抖：“阿楚？”
孟楚雲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著她：那張柔美秀麗的雪白小臉上，是毋庸置疑的擔心和不解，還有一絲焦急。
“你……你是……”他茫然的視線慢慢地聚焦在了一起，恢複了一點清明，然後驀地一亮！就像在沙漠裏缺水少糧，快要餓死渴死的旅人終於看到了綠洲，看到了一線希望一樣。“曉若，明曉若……”
他猛地抓著了明曉若的手：“告訴我，你是明曉若是不是？你是真的明曉若是不是？你不是虛幻的是不是？我看到的是真實的你，是不是？”
一疊聲的問句讓明曉若的心都提了起來，她驚惶地看著如癲似狂，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的孟楚雲，不敢相信一向冷靜平靜，低調從容的他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我啊，阿楚，當然是我。我是真實的，我當然是真實的。你怎麼了？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我？”孟楚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忽然笑了起來。
他本來就長著一雙俗稱吊眼梢的細長上揚的狐狸眼，隻是因為平日裏一直是清冷平靜的形象，才將那份邪魅妖異的氣息壓了下去，獨獨顯出魏晉士子一般的風範來。
但是此刻他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和刺激，那雙眼睛變得血紅血紅的，就像癲狂風魔了一般，透出了一種說不出的妖異邪魅來，就跟傳說中的幻化成人的狐狸精一樣！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哈哈大笑起來，然而那笑聲中說不出的淒慘和悲涼，“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為什麼存在……曉若，我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麼存在，更不知道我生存的意義和價值是什麼，我的人生就是建立在一場虛無的幻覺上，被一個個的謊言欺騙著前進！我是最大的笑話！”
明曉若大吃一驚，看著孟楚雲，這個平日裏清冷如冰，清俊如雪的年輕男子，他給她寫的信上的一行一行的字，他在醫院裏低聲說：“為什麼你是明雲的女兒？”他在教堂裏投來的絕望心痛的眼神……一幕一幕，和眼前這個兩眼血紅，滿手鮮血，如癲似狂的妖異男子交織在一起。
她的心，擰得生疼。
“孟楚雲，你簡直胡說八道！”溫柔的人兒不僅疾言厲色，而且少有的罵人，“你在說什麼瘋話！誰說你活著沒有意義和價值？你知道有多少人崇拜你，有多少人感激你。好吧，假如你覺得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不必活在別人的目光裏，那麼你看看這些孩子……你看看他們，他們有的因為重病而被家人拋棄，有的因為殘疾而被人嫌棄，還有的一出生就沒有了所有的親人，連自己的父母一麵都沒有見過！孟楚雲，我不管你受了什麼打擊，什麼刺激，但是你看看這些孩子，看看他們天真的笑臉，你真的認為你活著沒有意義嗎？難道你連這些孩子都不如嗎！”
孟楚雲呆呆地站在那裏。
明曉若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漸漸地湧上了一層晶瑩的淚光，她走上去，低頭握住孟楚雲滿是鮮血，被染得通紅的修長的手，低聲說：“如果你不想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關係的。你隻要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是那個願意無條件支持你相信你的Amy，我是你的仇人之女這種關係我沒辦法選擇，可是隻要你願意，你仍然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孟楚雲怔怔地看著她，她的聲音柔美而溫純，她的人纖細得可以一隻手就能捏碎，但是她澄淨的目光比什麼都要堅定，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開始清醒，讓他的四肢百骸像經曆了一場生死之爭一樣複活過來。
她站在那裏，風吹動著她雪白的衣袂和烏黑的長發，就像落入凡間的天使一樣。
她是這樣纖細溫柔，可是她身上所蘊含的力量卻足以讓他重新再活過來。
他想對她說：所有的仇恨都是一場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空的。
但是他什麼都沒說，他猛地把她抱在了懷中，緊緊地，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