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瑟縮在牆角,顫抖著。
兀自仰望著那一群紅色衣衫的鬼魅。
紅衣的男子自嘲般地笑笑,露出他原本清俊的顏麵:“我們是年王的侍衛,不是顏妃的走狗。隻是人在屋簷下,她的話,我們隻得從一半。”說罷,領著那群人轉身離去。
夜至三更的時候,顏妃手執一把燈籠鬼魅般地走進來。
橘色的燈光打在她尖尖的臉頰上,突然慘白起來。金步搖在光影裏不停地晃動著,仿佛顏妃同樣興奮不知所措的心扉一樣。
同樣的淡雅到極致的味道,從顏妃的身體傳來,帶著一絲蠻橫和霸道。
她本來就是蠻橫的女子,心狠手辣,卻慣用這樣的淡雅包裹自己黑暗的內心。
燈籠的光輝閃爍,顏妃凝視著我結痂腫脹的臉和淩亂的衣服,滿意地笑起來。那不知是一種怎樣扭曲的笑容,猙獰冶豔,仿佛魔鬼遇見她衷心的獵物。年王果如傳說中的冷落著她嗎?我不得而知,據說年王癡戀一個已經故去的女子,不肯罷休。那麼他的癡纏卻也會讓那個女子的靈魂始終不得安寧罷?
顏妃隨手扔下一把匕首,道:“年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被人染指,不管那個女人,之前有多麼的寵愛!”
然而,我並不是受到年王的寵愛,而是一種類似仇恨的折磨。顏妃隻是被我表麵的美麗所迷惑,她以為那是年王背棄她的根源。
卻不想,我與她同樣,並不受年王的垂青。
顏妃大笑著走了出去,高昂著她精致的頭顱,笑聲中滿是一種輕快和淒涼。她的身後,門大敞著,屋外,一陣泥土潮濕的味道撲麵而來。
我小心地拿過匕首,拭淨它沾染的灰塵。
自己的生命貧賤,竟是任人踐踏。
年王自以為是的高貴,竟然如此的冷酷。
顏妃孤獨扭曲,卻從踐踏別人那裏獲得她短暫的歡欣。
夜色更加陰沉,一場暴雨驟然而至。
潮濕的味道,猝不及防間填滿我的味蕾,辛酸淒涼,心頭不由得一陣凝重陰霾。
雨一滴兩滴。
雨千滴萬滴。
沙沙的聲音在沉重的夜色裏寂靜遼闊。
心是濃重的哽咽的味道。
想起娘,
想起雨中忽明忽暗的青傘。
風。
你在哪裏?
風。
對不起。
我把匕首輕輕地攏進懷裏。
娘。
這個世界是這樣的醜陋,充斥著嫉妒和仇恨。
我還在留戀著什麼?
我不想獨自在這風雨裏,咀嚼冰冷苦澀寂寞的味道。
琉璃。
你的明月三枝燈。
是說一個深情的女子被所愛的人拋棄,痛苦不堪,生化為厲鬼,頭頂著仇恨、嫉妒、絕望三枝蠟燭向她所愛的人複仇。
男子的結局,是被剜去了心髒,女子的靈魂,從此也萬劫不複!
你的伊人隱梧桐。
更是刻毒。
情癡到傷的女子謀害愛人的新歡,將她的頭顱割下,高高地掛在梧桐的樹頂,將她的身體碾碎,埋在梧桐的根下。棲鳳的梧桐因為女子的怨恨而變成沒有人敢靠近的凶樹,至愛的男子傷心不已,從此陷入瘋狂。
隻是那情深不見天日的女子,也該是仇滿心腸,痛貫心肝吧!
你那日的決絕,原來是某個已經亡去國家最早的深宮怨史。
原來那不是愛。
罪孽永遠不能解脫,人永遠活在痛苦的輪回裏。這也就是你的淒厲,顏妃的執著,也是我的悲傷嗎?
雨水打濕門外的石獸,滲進我單薄的衣衫,傷口糾結著隱隱作痛,我拿著匕首沿著牆根刻畫。
刀與石壁摩擦的聲響嵌入雨霧的朦朧中,夜越來越冷。
管家犀利的眼眸不期然地出現在眼前。
他隻冷冷一哼,轉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雨水中,仿佛一個不真切的怨恨。
匕首忽然卡進一個凹槽。哢哢的聲音響起,一絲光亮從琉璃宮內透出,外麵,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莫名地興奮起來,狂奔著跑了出去,就像脫韁的野馬,衝向那無涯的黑暗之中,仿佛那片鬼蜮般地黢黑才是光明一般。
雨水連著我的淚水,在臉上結痂的傷口肆意疼痛、流淌。
我忍不住地歡呼!
我自由了!
我不再是籠中沒有歡愉的鳥兒!
不再是柔弱的羔羊,任人宰割,任人踐踏!
我在無盡無垠的雨夜裏飛奔。
心歡快地飄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