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的升了上來，打在頭上微微的發熱，佟楓攜了若嵐出了小亭，隨意的在園中散步。
“其實，你可知道，楚宜之於你，並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佟楓竟然以楚宜下屬的身份，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至於楚宜是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若嵐的心中早就已經明白的很，可是第一個跟她說出這樣話的人，不是喜歡她的肖屹，也不是憎恨她的風傲雪和朱昕，卻偏偏是他，佟楓。
都說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而佟楓，卻偏偏是身在山中，洞若觀火，明察秋毫。
“謝謝你，我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不過是自己心中存著幻想，還不死心而已。”
若嵐站在這一片綠樹紅花之中，溫熱的風吹過了她飽經風霜的臉頰，吹起她的長發，多了一絲蒼涼和無奈。
“既然知道他是一個無法依靠的人，為何還要為他效力？”
佟楓算得上是楚宜這些下屬之中的股肱之臣了，沒有了他，楚宜的損失一定很大。
“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丈夫，可是是這天下的好大夫。”
“大夫？”
“不錯，當今皇上稟性柔弱，禦下無術，履冰懼甚。這天下，是要好好的休整一番才可複興。”
“可是這樣大的流血傷亡，皚皚白骨鋪就的帝王之路，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值得嗎？”
“值得，是英雄，必將心懷席卷六合之誌，負朝野百姓之望，行高明叵測之謀，收八方四海之心，創萬世太平之基業。”
要掌天下權，付出的代價，必是流不盡的英雄血，數不清的紅顏劫。
“這是一場矛與盾的交鋒，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若你望他成為千古流芳，百世傳名的帝王，就不要奢望他會是一個好丈夫。我跟隨著他，亦是如此，不是因為他對我如何好，而是因為，這天下的百姓，需要一個好皇上，需要一個真正的帝王。”
他是楚宜的下屬中唯一還有自我的一個。
若嵐想想，那些跟隨了楚宜的人，不是盲目的崇拜，視若神明，就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齒。
譬如南宮秋錯，鍾晴和那個要跟隨楚宜去死的江火，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了楚宜，他們就不能活。又譬如百裏長天，技不如人卻整日想著報仇雪恨，到頭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貽笑大方。
像佟楓這樣看得如此透徹，胸懷坦蕩，不拘小節，心懷悲憫之心的君子，不禁讓若嵐肅然起敬。
隻可惜，一切都不是他所能想到的，這天下事需要一個真正的帝王，可是這個帝王，不會是楚宜。
若嵐又想到史書上對朱棣登上皇位後殘忍屠戮政策血淋淋的描述，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難道自己真的要讓這些變成現實嗎？看書是一回事，隻怕真正經曆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以前，總是怪楚宜看重了天下權，看輕了眼前人。是佟楓，給了她啟迪。既然做不了好丈夫，那就幹脆放手，讓他去做一個好的王，心係天下百姓的帝王。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放手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了牽絆，去圓自己心中的那個夢想。
若嵐舒了口氣，一直以來淤積在心中的不愉快一掃而光。看著眼前的好花美景，陶醉在這一片花花世界之中。
有人急匆匆奔跑的聲音，帶動了呼呼的風聲。
在這公主府中，是不允許這樣沒規矩的，一般的下人，更是不敢在園子裏亂跑亂跳。
若嵐一時覺的有些奇怪，回過頭來看。
一身明黃色的雲紋團龍袍，因為急速的奔跑而褶皺了，留下一團汗水侵蝕的痕跡，用黃金帶束著的金冠有些許的歪斜。
他微微的喘著粗氣，望著眼前如夢如幻的玉人，一時竟有些不忍心驚動了。
就這麼，相隔一丈之遠的兩人，靜靜的站著。
身旁，鮮紅的芍藥熱烈而文雅，黑紫的牡丹華貴而憂鬱，淡黃的玫瑰嬌羞而豔麗，乳白的百合純潔而安逸。這景致，就像是人走進了畫中一般。
剛剛跑來的通報太監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知如何下手，佟楓揮了揮手打發他走了。
已經記不清有過多少次這樣的夢，她站在雪白的梨花樹下，向他含笑招手，可是等不到夢醒，淚水便沾濕了衣袖。他知道，那些快活美好的時光，是再也回不來的了。
如今眼前之人依舊，他卻有些不敢去觸碰，他怕這又是一場可怕揪心的幻境，碰碎了，留下的隻是痛。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