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淩蒼蒼剛一睜開眼,便看到頭頂上方荊楚放大的臉正含笑望著她。
她也對他綻開了一抹笑容,如一朵粉色的茶花在清晨徐徐的綻放開來,嬌美無限:“早。”
荊楚亦點頭,笑如暖陽:“蒼蒼早。”
淩蒼蒼自他的腿上爬起,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腳,環顧了四周,問道:“昨晚的那五個人呢?走了?”
荊楚正在低頭撣被她壓皺了的衣角,聞言也沒抬頭:“她們一大早就走了。那時你還在夢裏呢。”
淩蒼蒼聞言哦了一聲,似是漫不經心的踢到了昨晚燒剩下的那堆灰燼,正好蓋住了前方的那一點血跡。
她回頭,見荊楚依舊是低了頭在那撣衣角,便走了過去在他麵前半蹲下,仰頭說道:“我餓了。”
是撒嬌的語氣。一如那些年在穀中,每日清晨起來,向爹娘撒嬌著說,我餓了。
荊楚抬了頭,無奈的神情:“昨晚那些你都吃完了?”
真不是一般的能吃啊。
淩蒼蒼笑嘻嘻的挽了他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走啦。衣服皺就皺了,也不會有人注意的。走,我們去前麵鎮上吃早飯去。”
拉開那兩扇破敗的大門,秋日溫暖的陽光霎時罩滿了她的全身,廟前的兩顆銀杏樹葉子半黃,在日光中那半黃便帶了金色,是透明的金。有風拂過,葉子簌簌的響。
橙黃色的日光中,淩蒼蒼回頭對身後的荊楚一笑,眉眼彎彎:“走。我們吃飯去。”
臨街的小吃鋪上,鍋下的火燒的正旺。蓋子掀開,白色的水汽嫋嫋而上,掌櫃的抓了一把餛飩丟了下去,再用竹漏勺攪了一攪,順勢撈了上來倒在碗內,加了滾燙的湯汁,倒了兩滴麻油,再撒上一把蔥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餛飩就出來了。
淩蒼蒼坐在桌旁,手中抓著勺子眼睛眨都不眨的望著那碗餛飩自丟入水中再撈了上來裝入碗中,再直至掌櫃的將那碗餛飩放在了她麵前。
圍了條白圍裙的掌櫃放下了裝著餛飩的粗瓷碗,撈起圍裙擦了擦手,憨厚的笑著道:“姑娘請慢用。”
淩蒼蒼歡快的點頭,勺子立馬伸入了碗中,咬起一枚小餛飩。恩,皮薄餡多,送入口中,甘美異常,鮮美的她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荊楚好笑的望著淩蒼蒼那狼吞虎咽的架勢,忍不住開口說道:“真丟臉,哪還有什麼女孩子該有的樣。你看你,就跟沒吃過這些似的。慢些,別燙到了。”
淩蒼蒼嘴裏正含了個滾燙的小餛飩,聞言含糊不清的回道:“我本來就沒吃過這些。你不知道,在穀中時我一年四季吃的都是梨子,要不就是出去打些兔子之類的野味來吃。我未出穀時連米都沒見過,更別說餛飩了。”
口中的小餛飩總算是咽了下去,淩蒼蒼說話也變得利索了起來:“你說,這好不容易出來了,我不多吃些,那不是虧大發了。”
荊楚給她夾了個小籠包,忍不住好奇的問她:“穀中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在這之前,荊楚隻是聽她有幾次隱隱約約的提到過,隻知道那穀叫梨花穀,春日梨花開放的時候潔白如雲,花落的時候漫天飛舞如雪,其他的便一概不知。幾次試探著問她,但她總是閉口不談。
但今日,淩蒼蒼卻是主動說了:“怎麼過的?就那麼過的唄。從我記事起穀中就隻有我和爹娘啦。娘身體不好,爹爹腿腳不好,坐了輪椅。天氣好時,我便推了爹爹,扶了娘一起去看梨花。晚上月光好時,爹爹還會吹笛子給我和娘聽。”
淩蒼蒼偏了頭,想起那時,月光溶溶,照的梨花朦朧。寥寥晚風中,一襲青衫的爹爹手執翠綠的竹笛,一曲關山月,蒼涼豪邁。而娘,依坐在他的身旁,看著他的眼神比那月光還要溫柔幾分。
淩劍山莊淩霄公子,身佩淩霄劍,手執翠竹笛,清雅無雙,羨煞多少少年兒郎,江湖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長離宮聖女楚楚,一襲白衫,雪膚花貌,冷豔孤傲,手中一條紫鳳鞭橫掃四方,何人不畏何人不懼。
這兩個本來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兩個人,一正一邪,但偏偏是那一眼。那時,天剛亮,日剛出,江麵霧靄淡淡浮動,煙霞繚繞,船頭的姑娘驀然抬頭,淡然的眸子,飄揚的白色裙裾,青絲在晨風霞光中翻飛。
那一眼,便是一生了。
但這樣的兩個人,拚盡一切為了能廝守終生,最後也不過相守了十七年。
淩蒼蒼收了神,又接著說了下去:“然後爹和娘就都不在啦,就剩了我一個人。我在穀中守了他們一年,後來嫌悶,就跑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