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步光,流動著,隻有十五步。那光是手電筒射出來的,桔黃色,淡淡的,光圈調得很小,從洗手間開始,輕輕地,牽著男人的腳步,嚓,嚓嚓,到臥室了,慢慢帶上房門,光便熄滅了。小巧的手電筒,使用的空間,隻有客廳;使用的距離,隻有十五步。
男人經常在書房,工作到很晚。那時女人已經熟睡,臥室裏彌漫著玫瑰慵懶的芬芳。男人在洗手間洗漱完畢,關上客廳大燈,躡手躡腳走向臥室。客廳漆黑一片,男人走得小心。他得憑著感覺,繞過花盆,繞過電視櫃,繞過皮墩,繞過茶幾,然後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男人摸上床,卻不敢碰觸女人的身體。他的手腳都有些涼,他怕將女人擾醒。
那天男人被花盆絆了一下,小腿磕上茶幾一角。很響的聲音,伴著男人低低的慘叫,將女人驚醒。女人開了燈,看男人腿上滲出血珠。女人說你怎麼不開燈?男人說我剛關上燈。女人說你怎麼不先打開臥室的燈,敞著門,再關上大廳的燈?……你怎麼摸著黑?男人說不用開……也不能天天磕著腿……再說怕擾醒你呢。女人說傻人,醒了怕什麼呢?再睡唄。
以後逢男人在書房熬夜,女人便會開著臥室的燈,敞著臥室的門,將一抹光線,撒進客廳。男人說不是開著燈睡不著麼?女人說沒事,習慣就好了。
有一天男人工作到很晚,他想這時候,女人肯定睡著了。他關了客廳的大燈,輕輕走進臥室,輕輕關上房門。他看到女人閉著眼,眼皮卻快速地眨動,然後,翻一下身。男人輕聲說你還沒睡嗎?女人仍然閉著眼,卻是微笑著表情,她說沒事,關燈吧!再翻一下身。
第二天,整整一個上午,男人在大廳和臥室間不停穿梭。他盯著牆上的開關,翻出家裏裝修時的電路圖,愁眉不展。他甚至找出了改錐、鉗子、錘子和絕緣膠布,可最終,他又將這些東西,放回原處。
下午男人去趟了超市。吃晚飯的時候,他掏出一個小手電筒。比一支鋼筆大不了多少的手電筒。他把它握在手裏,像握著一束鮮花。他把手電筒展示給女人,他說看,開,關,開,關,還不錯吧。
女人瞅瞅男人,再瞅瞅手電筒,再瞅瞅男人。她有些感動,卻沒有說話。
那個手電筒,隻使用十五步。從洗手間亮起,到臥室熄滅。不過十五步光,卻牽著男人,奔向每一個好夢。